别看王吉大大咧咧的, 他骨子里最为小心谨慎,摸黑赶夜路这样的事,他很少做。
陈舍微叫他拖住了在泉州住了一夜, 也是, 等他们把泉州主街看个遍, 又摸了摸价钱,再去泉州卫接高凌, 天已经黑了。
高凌并没见过甘力, 不过甘力远远的走过来, 他就认出来了。
“甘叔的耳朵同小白粿一个样, 眼睛眉毛其实也像,身板宽宽的像座山, 真男人啊啊啊啊”
这话说得对面两个假男人不乐意了, 一个勺着薄皮透粉肉的扁食,一个夹着比手掌还大的金黄马蹄酥, 皆很不满的看着嚼着一大口拳头母的高凌。
拳头母是闽地猪肉丸的一种,因为形似拳头而得名, 寻常人家都是切了薄片小块做下酒菜居多, 也有如这小食肆一般, 切了对半煮成汤做早膳的。
这一大碗的丸汤配咸饭,高凌是吃了个精光,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人家的口信你可记牢了,别吃太多把话都从脑子里挤出去了。”王吉好笑的看他。
高凌不服气, 道“这怎么忘得了不就是眼下还出不去,等着春汛巡逻想法去泉溪见你们娘俩一面,多谢六少的照顾,我想煞你了。这几句嘛”
陈舍微手里的马蹄酥蓬松酥脆, 外壳轻轻一按就碎掉了,内里却香软无比,虽是空心没有馅,却能越嚼越香的。
“甘大哥有说想煞你了这话吗”陈舍微嚼得满口芝麻香,觉得这不太像甘力的性格。
高凌摇摇头,道“我添的,他抱着炸果眼圈都要红了,肯定想啊可边上来了个小兵头找他有事,他训了一句,就忙着要走,话都是匆匆忙忙讲的,我只是把他的心思补全嘛。”
“人小鬼大。”陈舍微笑着站起来去柜台结银子,“补得好。”
一日一夜紧赶慢赶的,事情也都有眉目了。
泉州城的铺面很少有卖的,都是租赁多。亏得王吉的人面广,寻到一间地段还不错的铺面,只是要价比陈舍微估计的高些。
王吉和陈舍微四六开了,倒也不吃力。
那卖家是做马匹生意的,因为家中长子很有出息,在南京站稳了脚跟,所以举家要随着迁去,这才出手些产业。
见陈舍微往马厩里打量,主人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道“这马不算顶好,我那还有几匹没卖,卖不卖的无所谓了,你看上就牵走,不然随我走了,也是一样的。”
陈舍微想买一头种马同母驴配了生驴骡,因为是母驴怀胎,所以公马不必太过高大,以免生产上遇阻。
他绕着马儿走了一圈,就见马儿身量敦实匀称,眼亮耳薄,颈短却厚,关节粗壮,蹄圆质硬,做杂交的种马够格了。
王吉正同人家你来我往的探底呢,就见陈舍微蹲下身,仔仔细细的盯着雄根双蛋看,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主人家倒是见怪不怪,只是有点讶异,这样一个漂亮公子哥,挑起马儿来还真是务实,同马夫一样老道。
挑了公马母驴,加上原本这头骡子,一行人的归途倒是热闹。
高凌没学过骑马,只是好胜心强,又聪明,拽着缰绳腾空就上去了。
这公马性子也不躁,被他骑上去兜了两圈,倒也没把他颠下来,乐的小子往前冲出去老远,又乖乖的折返回来。
陈舍微搁下车帘对王吉道“这回去泉州只说是买牲口的,那铺子的细则还要麻烦你了,先别叫我那些个堂兄闻见味了。”
王吉点点头,心中有数。
纵然归心似箭,骡子步数有定,等到了泉溪,还是没赶上晚膳。
先送了王吉回家,陈舍微把骡车、母驴和公马都交代给高凌,这才带着郭果儿匆匆进了家门。
高凌也还没吃呢,孙阿小听见声响探出身子看,又扭回院里道“夫人真准,少爷回来了”
她的话被一声急促的咻声盖过,也不知内院的人听见了没有,陈舍微就瞧见院里好生热闹,正中有个地老鼠正在飞速的旋转,贱出一圈圈的金花灿灭。
谈栩然揽着两个姑娘,烟火的暖光照亮她面上笑意。
阿巧和吴燕子站在水缸边上,要放一个水老鼠,两个小姑娘都没瞧见陈舍微回来了,欢快的跑去水缸边上了。
烟火转瞬即逝,光亮移到水面上绽开,银光直竖冲天,谈栩然却掩在一片暗色中,望向提着灯笼大快步走来的陈舍微。
走下台阶后,他几乎跑了起来,扔了灯笼,解开披风,堪堪在她跟前站定。
谈栩然被他拢在怀中,就见他身后灯笼竹骨折屈,烛芯燃了纸面,很快烧得成一团热烈的火光。
吴燕子和阿巧惊叫起来,可那相拥的两人却似没听见没看见,陈舍微将脸埋在谈栩然颈窝处呢喃道“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谈栩然手里还拈着一根长长线香,她留心着不叫火点烫着他了,却被陈舍微觉出不专心来,失落的把脸抬起来,又见她垂眸看着足边一个耸立的起火道“要放了吗我来吧。”
“阿爹”
陈舍微瞧着俩姑娘一个惊讶羞涩,一个欢喜雀跃,终于也觉出一点不好意思来。
陈绛手里还捏着个糖饼呢,陈舍微放了起火,火花直冲上天,到了屋瓦处又落下来,把陈绛抱起来看的时候,糖饼就贴在他鼻子旁,甜香气刁钻的飘进来,闹得他肚肠唧哇叫。
“晚膳吃了没”他问陈绛,“今儿怎么现在才吃”
“吃过了。我带着她们去看傀儡戏了,又买了烟火回来耍,饼子也是外头买的,还有几个暖在灶上,叫她们玩吧。你进屋吃些热粥水。”
谈栩然的目光落到陈舍微脸上,他就高兴起来,乐颠颠的随着她进屋洗漱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