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鸣虫里, 谈栩然最喜欢的是梨片蟋。
像绿金的一枚梭子,又如碧枣核,更像溪流上两头尖翘的小舟。
因为其身形纤长灵动, 叫声脆响, 故而又叫做绿金钟、银琵琶,名儿都很雅致, 是蛐蛐的一种。
可漂亮的小家伙难抓,梨片蟋伏在同色的叶上, 几乎叫人难以觉察。
只有高鸣的时候,振翅轻颤,彷如一朵青透的花, 美妙的同时也陷入了危险,更叫人容易发现它的所在。
即便高凌晓得谈栩然的喜好,着意去寻,所得品相好的梨片蟋也不过七八只。
不过此外还有纺织娘、铁蟋、油壶鲁、蝽蛉、墨蟋等等,鸣虫小类众多,不可数。
鸣虫皆畏寒,孵化之后尚须退衣,得用小罐温暖精心养护, 潮不得冷不得。
谈栩然未嫁之前虽有经验, 可相隔多年, 牛刀小试,也不敢养的太多。
陈舍微算了算炭火用度, 选了西厢房边上的茶水房做育虫室,房间深纵窄长,两边夹室,蓄得住热。
陈舍微用雨水洗过晾干的小罐一个个覆上土, 谈栩然捡了品相好的雌虫留卵于土中,密密的排了几行架子。
反正做这买卖,炭火是少不了的,不如利用个彻底。
陈舍微瞧着小房间里还有地方,就敲了个半丈长半丈宽的木框装上土。
土就是园子里的旧土加上点炭灰,加了点生石灰和茶枯水防着生了红蜘小虫,害了谈栩然的虫儿就不好了。
爬藤的豆类种在靠墙的后排,陈舍微用麻绳和竹竿粗粗扎了个架子,因为小巧而显得挺有趣味。
耐寒的葱韭蒜头种在靠外的一行,进进出出吹了冷风也不怕,里边栽点茄儿苋菜之类的。
陈舍微琢磨着,这年头要是有草莓、蓝莓、小番茄就好了,他能给谈栩然和陈绛栽点,冬天也得吃点水灵的不是
吴缸来时,夫妻俩正在一块忙活呢,他种他的葱头,她养她的虫儿。
陈绛同吴燕子在屋里练字,从门里望进去,只瞧见一身丁香色的阿巧在漫天绿黄褐的庭院里扫葡萄落叶。
今儿风大,眼前掉了一片,身后又打旋落下两张。
阿巧也不恼,院里没什么活计,她闲扫呢。
郭果儿立在门边道“阿巧姑娘,同六爷递个话,吴老三来了。”
阿巧倚着扫帚瞅了吴缸一眼,见他背着篓,手上还提着筐子,草垫缝隙里隐隐约约露出橙红色,道“什么好东西呀”
吴缸不好意思的说“自家的柿子,还有些谷糠。”
晓得陈舍微还养了猪,吴缸收拾了多余的谷糠好喂猪。
阿巧嘴角翘翘,就往育虫房去,边走边道“倒是想在前头了,六少早起还说要去买呢,得亏你来早了,少花几个子儿。”
陈家门口柿子树原来是做盆景的,移栽到泥地里,倒是眼瞧着一日日高粗起来,不过果子需要时间沉淀酝酿,越老的果树结果子越好吃,门口这棵树今年还没结果。
陈舍微摊着一双泥手走出来,舀了水洗手,笑道“三儿,过几日霜降吃柿子,你就送来了。”
筐子里的柿子正好吃呢,篓里的黄硬,削了皮子用细绳拴了柿梗,悬在风里,等凝了白糖霜出来,成了冬日里难得的温软甜味。
给吴缸上了茶,陈舍微捡了一双圆墩可爱柿子的,往育虫室里去。
屋里暖得发烫,谈栩然脱了袄子,只穿着一件单衫,发丝松松挽就,只几缕黏在她修长柔韧的脖颈上。
谈栩然正在扯薄棉,好覆在土上暖着卵,忽然就见眼前一团朱红。
这柿子熟透了,稍用力就破开了,露出微微流动,又有丝丝线线网罗覆盖的果肉来。
陈舍微发觉谈栩然就喜欢抿裹着柿子核那片甜肉,抿来抿去舍不得吐。
直到他递了手过去,她垂着眸,从红绯绯的唇缝里探出一枚扁尖的棕片来,干干净净的落进他掌心。
谈栩然就着陈舍微的手吃了两个,柿子这东西,讲究些该用勺挖了吃,不然再怎么小心,口角总会留痕。
谈栩然一时被勾去了注意力,不察陈舍微指尖勾抹,拭去她唇边一点甜红。
她一偏首就见陈舍微在吮指,他不过下意识动作,被谈栩然一瞧,才发觉这是何等暧昧勾引之举,一时尴尬。
“可甜”
谈栩然很快收回目光,看膝上搁着的小罐土面蠕蠕动,再过几日,虫子自出白如蛆。
“甜。”陈舍微搓搓耳朵,他裹着外衣呢,热
“老三还在院里,我别给人家撇那了。”
耳朵越搓越红,陈舍微走出去,就瞧见吴燕子也出来了,同吴缸一块在院里说话。
阿巧掩在廊上脱漆的朱柱后削柿子,陈绛站在篓子边上吃柿子,瞧见陈舍微,笑着跑过来同他撒了撒娇,又进屋里看虫子去了。
“闲下来了,可好好歇上几日。”陈舍微道。
吴缸笑了笑,道“闲也不闲,家里猪赶着这时候添膘,娘和嫂子抓了好些兔儿要养,开春卖了皮子也得几个钱,我偶尔进山捞点货。”
吴燕子大声道“就是大哥、二哥闲着抖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