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艳阳明媚,木门一扇扇都大开着,框出一格一格竖高的画。
玉米杆不知不觉间已经拔得这样高挑,叶片疏疏落落,层层叠叠,好似一座小小的森林,在庭院里印下曼妙的阴影。
陈绛小小一个人,玉米地于她来说就是一片隐秘的天地,常掩在里头看土缝里的蚂蚁钳了她吃剩下的果皮果肉,陆陆续续的往穴里去。
谈栩然有时寻她,裙踞在玉米杆前翩跹而过,陈绛捂了嘴不出声,悄悄的笑。
谈栩然遍寻不得,有些急了,陈舍微就将她提溜出来,捏着腮帮不许她顽皮吓着阿娘。
从前那个冷漠刻薄的阿爹就像冬日里水缸冻住的那层薄冰,早就消融了。
如今水缸多了几只,摆在庭院里,圆圆的一片水面,裘老头送来金红鲤鱼偶尔晃尾,水面一皱,屋檐上几只滴水兽的倒影也跟着轻颤。
每逢落雨天,陈绛伏在窗边,就见雨水从鱼嘴、麒麟口和莲花瓣蕊中叮咚落下,打得葫芦瓢也摇晃。
旱起来的时候,陈舍微早起就擒了瓢浇水,一勺勺泼到屋前的玉米地和西窗下的凤仙花里,连带着冬日里没除干净的木香花和蔷薇、月季也在仰赖灰烬的滋润而重生,竟渐渐从墙角一隅爬到了窗口。
陈绛每日从一瓢一瓢的浇水声中醒来,赖床的一盏茶时间里,她虽闭着眼,却似乎能看到水扑到叶片上,被反折回来,散在空气里;又或是顺着碧直的茎杆落下,沁进泥土里的景象。
她瞌睡醒了揉揉眼,见小窗外花苞迎风摇曳,粉红如靥,嫩黄如蛋,她心里什么烦恼愁绪都无,趿着小鞋就出门喊道“阿爹、阿娘”
不过自打入了梅,哪里还用得着陈舍微浇水,他自身都潮得要长蘑菇了,陈绛也被拘得都不能出去玩。
谈栩然绕着几间屋子走了一圈,父女俩不见人影。
厨房里阿巧和阿小在忙着烧炭,得弄个炭盆子来烤衣服。
陈舍微的衣裳脏得快,再不烤干了,只怕要赤条条的出门去。
郭果儿跑进屋檐,厨房里热却干燥,潮得骇人,倒宁愿一热了。
他拍着身上若有又似无的水珠,对谈栩然道“都在园子里呢。”
梅雨天没雨也是雨,雨丝如雾,打不到脸上,却黏在心上。
园子里,陈绛站着撑着小伞,陈舍微蹲着在南瓜地里不知在忙活什么。
谈栩然立在竹亭里喊了陈绛一声,让她来吃阿小做的石花膏。
“阿娘帮阿爹打伞吧。”陈绛还操心呢,把自己的小伞塞给谈栩然。
这时节正是南瓜开花的时候,但水肥过多,南瓜最容易光跑藤不结果,再加上雨急风大,吹落了花又不结果。
所以陈舍微只好摘了雄蕊放进雌花里,让雄雌柱头相触授粉,好结果。
谈栩然看得不明不白,挽起裙边攥着,蹲下身看他摆弄,问“夫君这是在做什么”
陈舍微见谈栩然神色既好奇又不解,就扯了一朵雄花,将花瓣撕去,拈着花蕊,又托起一朵雌花,让雄蕊柱头去碰雌花蕊心。
“人工授粉,就是这样。”
金黄的柱头一相触,花粉也漱漱落下,黏在一块。
陈舍微脸上忽然炸开了一片红,心跳得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