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太爷膝下有两个立住的男丁,一个叫陈明,一个叫陈晦。
兄弟俩年岁相当,陈明是块读书的料,一路做官做到了福州的五品同知,若不是老太爷死的不是时候,只差一点就要升任四品知府。
陈明子息不旺,先得一女,晚年才得一子,就是陈砚墨。
陈晦接手了家中买卖,原配施夫人诞下三子一女,三子分别是大房的陈砚著、二房的陈砚儒和三房的陈砚昂,女儿又经陈明做媒,嫁给了漳州的知事做正房。
这三兄弟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陈砚方的亲娘是施夫人的陪嫁丫鬟朱氏,他虽没有兄弟,却也有个妹子嫁给了泉州通判做小妾,膝下又有两子一女。
所以,唯有陈舍微他爹陈砚龄,虽是嫡系,却是继室刘夫人所出的独子,原听说有个兄弟的,可惜没立住,所以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这几房兄弟间,论起远近亲疏,怕是还比不得陈砚方。
如今陈砚龄死了,陈舍微又没什么出息,原本就疏离的关系更只剩下一点皮肉和拉扯。
“舍微人呢我同你个妇道人家说不来这些,带我去见他。”
陈舍巷掀开盖,见是一碗茶叶梗子,皱了皱眉,丢了盖碗去。
“八弟又不是不知道夫君的身子。”谈栩然道。
“难道话也说不出了听说小嫂昨个急忙忙去七叔家中报丧,结果人还是好端端的,这怎么像话”
陈舍巷性格肤浅暴躁,极适合出面做些不好看事,说些不好听的话。
他有些好色,眼睛不安分的在谈栩然脸上打转,竟都懒得遮掩一二。
“那就请八弟略坐坐,我去请。”谈栩然转过身子,端淑的面孔上登时如冰霜冻。
裙摆轻晃,鞋面都没露出来,可也看出她步伐稳健,陈舍巷一撇嘴,觉得没劲。
谈栩然一路思量着,哄陈舍微去抵些银钱来,到时候她带着陈绛一走,这些债也不关她的事情。
可一进门,却见脚踏上绳索蜷曲似蛇,人却不见了。
谈栩然心中大震,遍寻不得陈舍微和陈绛的踪迹,脑中顿时闪现过千百种可能,没有一种是好的。
刚才不察,檐外竟不知何时落下一场寂然无声的雪,她一路从后院奔到前厅,喉甜似割,连老天都栽嘲笑她遭人背弃之后,竟还会如此掉以轻心,简直愚不可及
空荡荡的回廊,孤零零的院门,枯败的草木,渐白的泥地。
谈栩然猛地顿住脚,不可置信的看着大门门檐下的两人。
那个来历不明的陈舍微正在垂眸收伞,他肩头被雪打湿,湮出一片深色,但陈绛身上是干干净净的,片雪未沾。
伞搁在门边,陈舍微又拎起足边好几个油纸包和一个绳兜,继而牵起陈绛。
父女俩抬头瞧见了她,双双对她笑,好似诱她入地狱修罗殿的一场奇美幻梦。
陈舍微卷了那条皮毛褥子,让陈绛带他去当铺。
走出大门,街景皆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换了银子回来,一路上又买了些零嘴食粮,也算顺遂。
回到家中就见谈栩然迎了出来,她穿了件枣红褙子,靛蓝裙,无纹无饰,粗布薄棉,如此老气横秋的颜色,在她身上也觉别样好看。
陈舍微举起手冲她晃了晃,绳兜里黄灿的漳州橘和裹着冻鸡的油纸包磨蹭着,发出落沙般的悉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