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脸上仍有几分怒气翻涌。
方修的河南之堤无一处决口,而南河总督衙门所修河堤却一冲即溃,河务贪腐之事,朝野俱知,但贪腐归贪腐,不能一些河堤都不修吧,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中,不少都是江淮之地的户籍。
这也是,一些官员对河道官员一网打尽而没有引起轩然大波的缘由。
宋皇后宽慰说道:“子玉他在江淮之地坐镇,想来会有办法的,陛下。”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现在只能看子玉的了,朕在神京也有力难使。”
说话间,似乎也有些饿了,拿起快子,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晋阳前日上了奏疏,提及她和咸宁已经先回洛阳,先前在开封府一直坐镇,朕已加了她的年俸,听说还有贾家的几个小姑娘?”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陛下,是保龄侯史家的,还有荣国府贾政的两个女儿,原是去探望子玉的,咸宁昨个来信说了,说子玉的这几个妹妹,不愧是武勋之女,当时子玉在开封府坐镇,让她们回去,她们还不回去。”
崇平帝面上现出柔和之色,道:“难得,难得。”
说着,正要端起茶盅,忽而一顿,道:“说来子玉也在开封许久了,他家的秦氏在家也不少提心吊胆,皇后赏赐点儿什么给她。”
宋皇后笑道:“那臣妾就挑几件真真国,进贡的物件赏赐过去。”
崇平帝也不再说什么,正要用着晚膳。
就在这时,戴权从外间而来,面上带着惊喜之色,说道:“陛下,通政司刚刚收到的六百里急递,是从淮安府清江浦递送而来的,还请陛下御览。”
崇平帝闻言,面色先是一怔,旋即面带喜色,连忙放下快子,声音带着催促,说道:“拿来,朕看看。”
戴权连将奏疏递送过去。
崇平帝凝神阅览奏疏,在宋皇后关切的目光下,阅览而罢,掩起奏疏,面色复杂,轻轻叹了一口气。
“陛下。”宋皇后抿了抿樱唇,低声说道。
崇平帝面色变幻,叹道:“洪泽湖有些撑不住了,子玉他们联名具题,淮扬之地,不容有失,合议在中游地段的颍州泄洪,以分洪水之势,这已是四天前的奏疏,想来颍州已经开始泄洪了。”
宋皇后闻言,玉容微变,一时有些震惊,道:“泄洪?”
“子玉和赵默去了颍州,安置疏散的百姓,子玉还向朕奏请,免了颍州泄洪殃及之地百姓的秋粮。”崇平帝轻声说着,忽而面色铁青,道:“这个高斌,如果能好好督修河堤,岂有洪泽湖大堤溃堤之险?又何至于逼迫到如此地步?等洪汛一过,对其过往贪墨河帑,输送之地一概严查!”
宋皇后见此,劝慰说道:“陛下息怒。”
崇平帝发了一通火,着戴权寻来朱笔,在奏疏上御批,这才用着晚膳。
宁国府,后宅,逗蜂轩
云鬓葱郁,一身澹红色衣裙的丽人,立身在窗前,眺望着外间苍茫的夜色。
“秦姐姐。”这时,宝钗近前,轻轻唤了一声,少女雪腻的玉颜上,见着关切之色,往日丰润的脸蛋儿已有几分清减。
秦可卿秀眉下,秋水盈盈的美眸见着迷蒙之色,怅然道:“夫君这一走,一晃眼也有两个多月了。”
随着贾珩离京日久,原来心底还有着一些微妙的秦薛两人,早将曾经的那些别扭抛在一旁,反而时常来往,亲密了许多。
宝钗宽慰道:“据邸报上说,现在珩大哥又兼领了总督河道的差遣,自入夏后,江淮那边儿下起了暴雨,只怕会酿成洪灾,珩大哥现在正忙着这桩事,等月底就好了。”
随着贾珩受封永宁伯,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成为一省封疆,宝钗最近时常让莺儿嘱托人,在外高价从一些衙门书吏手里购置邸报,私下翻阅。
对这段时间朝廷发生的大事也有了解,从贾珩上《陈河事疏》,再到兼领南河总督,在宝钗心头都有一个完整的脉络。
秦可卿眸光转向宝钗,心头微动,问道:“薛妹妹,邸报上怎么说?”
邸报,她之前倒不怎么看那些,嗯,只顾着摸着骨牌、麻将了,以后是得需要寻一些来看了。
宝钗水润微光的杏眸见着思索之色,柔声道:“姐姐,我在金陵居住时,小时候,每到五六月份都有暴雨,多是下到六月底,不过,这几年雨量小了不少,不想今年暴雨成汛,想来也就这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了吧,如是有了消息,珩大哥会向朝廷上疏,邸报应会登载。”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欣然道:“那我明天让人去衙门取阅一份儿,咱们姐妹研读一下。”
宝钗默然了下,抿了抿樱唇,道:“姐姐也不要太过担忧了,珩大哥他在河南未雨绸缪,黄河就没有出什么岔子,这次在淮安,也一定可以的。”
秦可卿听着宝钗所言又是开封,又是淮安的,心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不自然,默然片刻,轻声道:“先前大姐姐和三妹妹她们过去,我原是该寻机会过去的。”
当然这话只是一种感慨,再给一次机会,多半也不会随着前去。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莹润杏眸中见着失神,如梨芯的脸蛋儿上同样有着几许怅然若失。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作想?那人在外建功立业,她也想去看看。
可当初是那位晋阳长公主领着人乘船南下,一来与人家不怎么熟,二来,就算因着表姐那边儿得以随行,荣宁两府众目睽睽,她又以什么名义去呢?
退一步说,她去见他,留着秦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嗯,好像也有些不妥。
就在两人牵挂着贾珩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凤阳府,颍州——
贾珩与内阁大学士赵默,立身在一处高岗之上,望向远处已成一片汪洋的蒙洼等地,看着在水中露出一角的房屋屋嵴还有杨树梢,面如玄水,心情沉重。
原本居住在此地的三个大镇,近万百姓在京营骑军和颍州县吏的帮助下,已经带着简单的财物,连夜向颍州其他县城迁移、安置。
这场泄洪,除却损失一些财物,没有人员伤亡。
当然,与当地百姓的冲突总是免不了的,好好的家园成了泄洪之地,岂无怨气?
贾珩转而对着一旁的颍州知州廖业说道:“廖大人,等事后灾民安置,由扬州、淮南等地的藩库支取,以应百姓,不致使百姓受了委屈。”
这次泄洪不是什么都不管,而是让沿途州县做好接应,此后还有对百姓的相关补偿。
廖业面色一肃,拱手说道:“为朝廷分忧,颍州上下义不容辞。”
贾珩点了点头,眺望远处天上翻滚不停的阴云,转头看向赵默,说道:“赵阁老,本官还要返回洪泽湖查看水势,部署人手,就不在此多留了,此间善后事宜,还请阁老与江左布政使衙门做好交接,等洪汛之后,本官会再来颍州,看一看这里的百姓。”
赵默面色一肃,说道:“永宁伯只管先回淮安,此地由本阁在此坐镇即可。”
不管如何,此次泄洪之后,江淮下游的压力轻松许多,等事后补偿就是。
“那一切就有劳赵阁老了。”经此一事,虽然仍不喜赵默,但其人作为阁臣的能力、格局还是有着一些。
贾珩也没有多做耽搁,在锦衣府的护卫下,又是冒雨赶回淮安府的清江浦。
来到清江浦,就见到了关守方。
随着中游泄洪,淮河分流,洪泽湖水位上涨之势也随之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