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
元春与探春所在的院落,平儿拿着书信,进得庭院中,正好见到元春的丫鬟袭人在晾晒衣裳。
“大姑娘呢?珩大爷的书信。”平儿笑道。
袭人放下手中衣裳,拿起手帕擦了擦鬓角的细汗,清丽韶颜之上浅笑盈盈,柔声道:“大姑娘去了公主府,只怕得打发小厮送过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两封书信都是写给元春,但其中却有一封是写给晋阳长公主的。
平儿点了点头,拿起其中一封书信,笑问道:“那三姑娘呢?这封书信是珩大爷写给三姑娘的。”
贾珩思量再三,终究没有将写给湘云的书信与探春放在一起,另外给探春起了一封,族兄妹之间的书信往来,倒也没什么。
“这会儿还在屋里,你等下,我这去唤着。”袭人笑着,只是刚刚拔腿,忽见到从藤萝垂挂的月亮门洞行来一个着翠色掐牙背心,头上梳两个丫髻的少女,正是探春的丫鬟侍书。
平儿快行几步,将书信递了过去,笑道:“侍书,这是珩大爷从河南发来的书信,给你们家姑娘的。”
侍书先是一愣,旋即又惊又喜道:“珩大爷的书信?我家姑娘还在练字呢,我这就给她送去。”
说着,接过平儿手中信封,折身寻探春去了。
袭人凑得平儿近前,瞧瞧左右没人,目带好奇之色,压低声音问道:“平儿姐姐,珩大爷都写了几封信?”
平鸳袭,丫儿塔三巨头,原是从小一起长大,私下问着,倒也不怎么出奇。
平儿笑了笑道:“东府这边儿,有老爷的、有老太太的、还有大姑娘、三姑娘、林姑娘……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袭人秀丽的柳叶眉挑了挑,惊声道:“没有鸳鸯姐姐的?”
鸳鸯与贾珩曾一吻定情,后来在荣国府遇到,偶有叙话,只是后来贾珩军务繁忙,鸳鸯又要伺候贾母,相处日短。
平儿蛾眉蹙了蹙,脸上笑意凝固,重新看着书中的信封,低声道:“这个倒是没有。”
袭人妍丽玉容倏变,迟疑道:“这……上次都没有着,这次怎么还?”
她那天瞧见珩大爷与鸳鸯在花墙下旁若无人……如今,竟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这珩大爷未免也太过薄情了一些?
这让她……以后如何是好?
平儿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现着思索,道:“许是不大方便罢。”
鸳鸯的事儿,她也知道,她倒不觉得是珩大爷忘了,毕竟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书信交通,不大方便。
见着袭人眉眼间愁郁之色笼罩,轻笑劝道:“好了,别担忧了,我先去送着书信了,这儿还有一封老爷的书信,先送过去当紧,回头咱们再说话。”
说着,沿回廊向着贾政书房而去。
袭人面色变幻,想了想,挪动步子,寻贾母去了。
厢房之中
探春一身澹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内着白色交领袄子,下穿米黄长裙,此刻已经拿着书信,开始阅览,英媚天成的眉眼间,满是欣喜流溢。
“万事均安,请释锦怀:暮春三月,鸢飞蝶舞,桃夭李艳,百卉含英……三月三,为三妹妹之诞辰,然愚兄在中原平叛,戎马倥忽,惜未能与三妹妹同庆生辰,今在河南勘定叛乱,局势大定,方得余暇,思及昔日如领三妹妹共履中原,当远眺河洛千里之廖阔,仰观嵩岳百丈之巍峨,环顾甲骑万众之繁盛……每忆至此,怅然若失,待中原事罢凯旋,生礼毕备,再与妹妹剪烛西窗,共话戎机……纸短情长,伏惟珍重。”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嗯,这个其实有一丢丢夫妻夜话的味道,当然也可以说是与友人夜话。
探春眉眼弯弯已成月牙,明眸焕彩,而那张随着年龄增长,已有几分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气质的英媚脸蛋儿,见着痴痴之色,只觉寥寥几字,将中原大地的风景揭开一角。
河洛千里,嵩岳百丈,甲骑万众……珩哥哥无她随行,只觉怅然若失,她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魂牵梦萦?
“珩哥哥,他还记得我的生儿,我还以为……”
自从那天,贾珩雨夜归来,当着众人的面,送了黛玉一枚开光的羊符,探春就期待在自己过生日时,贾珩能送着自己什么礼物,但不想中原叛乱,贾珩领兵平叛,近月未返。
而自家生日恰恰没有赶上,每思此节,心底难免引为憾事。
侍书眉眼带笑地看向探春,打趣道:“姑娘,是不是给大爷回着一封?”
探春修眉之下的粲然明眸熠熠闪烁,轻笑道:“你倒提醒我了,是该给珩哥哥回一封书信。”
说着,重又回到书桉后,拿起毛笔,寻张桃花信笺,这是一种徽州所产信笺,上面印有一朵朵的桃花图桉,煞是好看。
探春凝神书写,只是刚刚写了几句,脸颊便已滚烫如火,贝齿紧咬樱唇,只觉羞不自抑。
她怎么能这般写着,好似与情郎…也太不知羞了,重又拿过一张新的桃花信笺,凝神书写,一行娟秀小字在笺纸上现出。
梦坡斋,小书房
已近月底,贾政今日在家休沐,此刻坐在书桉之后,一身锦袍圆领斓衫,头戴方布头巾,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本《朱子集注》,面色冷肃,目光严厉地看向宝玉,问道:“明日就是府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宝玉面色惮惧,嗫嚅说道:“回老爷,复习的差不多了,只是进学堂日短……”
虽然得蒙国子监举人教导,但学习需得日积月累,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整顿,贾家族学——崇文馆,不再说原着那般混乱不堪,而是人人发奋争先,以图科举出身,宝玉置身其间,如同坐牢。
“那我考考你。”贾政面色一肃,沉声道。
宝玉心头打了一个突儿,只觉后背渗出冷汗,手足冰凉。
俨然如后世被老师抽查背诵课文的小学生。
就在贾政“刷刷”翻起手中的书籍,正要摘选一段询问宝玉时,忽地从外间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让宝玉如闻天籁:“老爷,傅家二爷来了。”
傅试这几天频繁来拜访贾政,一来是勤加走动,以免感情疏澹,二来也是询问自家外放为官的事宜。
随着贾珩总督河南军政,傅试的心思活泛起来,打算在河南谋个差事,以六品通判的京官,外放之后,起码要升上一升。
贾政将手中《朱子集注》放下,儒雅面容上见着异色,瞥了一眼宝玉,道:“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宝玉心头又是一紧,连忙老实应着。
贾政出了书房,这时,傅试在小厮的引领下,从抄手游廊而来,快行几步,拱手作揖道:“东翁。”
贾政点了点头,寒暄了几句,笑道:“请至书房叙话。”
说话间,引着傅试进入书房。
傅试一见宝玉,脸上堆起宛如春风般的和煦笑意,拱手道:“世兄也在这里?”
时人对座师、房师之子敬称为世兄。
宝玉尽管不喜傅试的世故、圆滑,但贾政在此,也只得乖巧上来行礼,瞥了一眼笑意吟吟的傅试。
暗道,这位傅大爷比起其妹傅秋芳那等闺阁琼秀,真是差的远了。
贾政道:“我在考察他的功课。”
傅试上前搀扶着宝玉,笑道:“后天就是县府两试,世兄天资聪颖,才情绝艳,可一展身手了。”
贾政摆了摆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什么大展身手,只要不给我丢人现眼就是了,天天在学堂一呆半个月,也不知是不是贪玩嬉戏,也不知学进去了多少。”
当着自家门生的面,虽然训斥着宝玉,但终究还是点出了宝玉近日长期在学堂读书的“事实”,这对经常在后宅脂粉堆里厮混的宝玉,无疑是最新印象的一次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