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白腻、丰润的脸蛋儿上,笑意微微,刘海儿下的美眸水润生辉,丹唇微启,语笑嫣然说道:“老祖宗,宝玉他再过几天就参加进学试,等再考完试也不迟的。”
这位生于正月,双十年华的少女,一颦一笑偶尔现出的风姿,已有华光明艳的动人之态。
贾母笑了笑,道:“你瞧瞧,不仅是珩哥儿,还有宝玉他姐,宝玉他老子都管着宝玉,我现在也不好管着咯。”
甘氏面上恰到好处地现出艳羡之色,说道:“也是你们家宝玉争气,我们家宝玉现在顽劣的不成样子。”
她在家中不是没有想过督促自家儿子读书,但老太太一直溺爱着,别说打骂,就是说也说不得。
众人知道说的不是家中的宝玉,而是甄家的宝玉,不过仍是有些古怪。
黛玉在下首与探春使了个眼色,似在说,南省的宝玉,也不怎么爱读书?
探春脸上也有几分古怪。
甄雪女儿水歆,此刻正和湘云玩着花绳,两个小手手指张开,糯声道:“姥姥,舅舅怎么没有过来呀?”
甘氏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他可不舍得跑这般远。”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也为甘氏的坦率和爽朗感到新奇和亲切。
事实上,能嫁出去两位王妃的女人,情商如何会低?
正在天香楼中众人说笑之时,忽而,一个嬷嬷登上楼梯,绕过屏风,说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琏二奶奶,南安太妃领着南安王妃过门拜访。”
众人都是一愣,暗道,南安太妃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黛玉捏了捏手帕,星眸中也现出一丝诧异。
那位老太妃前次登门,为着她家一个亲戚求情,她瞧着说话就不是很客气,后来被他顶了回去,凤嫂子说这位太妃好像就记恨上他了。
宝钗也凝了凝水润杏眸,如梨芯雪白的脸上现出思索。
秦可卿秀眉蹙了蹙,晶莹玉容上同样浮起一层霜意。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就渐渐冷了下来。
贾母脸上笑意同样敛去一些,这等老亲过来,也不能闭门不见,笑道:“凤丫头和珠哥儿媳妇儿,代我迎迎。”
自从先前的魏王封妃大典,贾母被镇国公太夫人牛继宗之母许氏,以及理国公太夫人柳芳之母孙氏夹枪带棒地奚落之后。
尤其是南安太妃在一旁得瑟,贾母嘴上不说,心头也落下一丝芥蒂,不过毕竟是一众老亲,也需得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老祖宗,那我去迎迎。”凤姐笑了笑,起得身来,与李纨眼看就要出了天香楼。
秦可卿颦起的秀眉舒展开来,柔声道:“老太太,我也去迎迎太妃。”
来者是客,哪怕再是不喜那位南安太妃的性情,也不好慢待,被人挑礼,让夫君面子上难做。
“去罢,来者是客。”贾母笑了笑说道。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颇有意味。
而这一幕自然而然落在甘氏眼中,心头暗暗诧异不已。
甄晴柳叶细眉眸光闪了闪,抿了抿樱唇,心底闪过一抹喜色。
当初魏王封妃大典,镇国公太夫人,理国公太夫人一唱一和,南安太妃也在一旁说怪话,想来已恶了秦氏。
这样也好。
南安老王与贾子玉同为军机,如今已与魏王成了姻亲,贾子玉不能再投了魏王,不然王爷就被动了。
不多一会儿,在秦可卿以及凤姐、李纨的相迎下,南安太妃领着南安王妃罗氏,在一众嬷嬷、丫鬟的簇拥下,上了天香楼。
南安太妃进来之时,一眼就瞧见甄晴以及甄雪,面色就是一愣,然后先向着坐在上首处的贾母行礼,笑道:“冒昧叨扰了,老姐姐一向可好?”
贾母笑了笑道:“好,好。”
心头纳闷儿,南安太妃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南安太妃与贾母简单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看向一旁的甘氏,诧异道:“老姐姐,这位是?看着倒有些面熟。”
甄家与贾家是老亲,与南安郡王家关系倒平常一些,如是甄应嘉之母在此,南安太妃自然识得,但多年不见甘氏,一下子就想不起来,隐隐有几分猜测,但不确定。
贾母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江南甄家的甘夫人,过来探望楚王妃和北静两王妃,昨个儿刚到的京城。”
南安太妃闻言,白净面容上现出繁盛笑意,说道:“老姐姐,你瞧我这老眼昏花的,一时都没认出来,是甄夫人。”
暗道,这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时候,回去和以柳她娘说说,这楚王家的还有甄家,最近和贾家倒是频频走动。
甘氏连忙起来,盈盈福了一礼,面上挂起笑意,说道:“老太妃,一向可好。”
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也都纷纷欠身行礼,而另外秦可卿那边儿,也都起身见着礼。
几人寒暄而罢,重新落座。
一时间,偌大的天香楼中莺莺燕燕,香风扑鼻,集合了老、中、青、少、幼五代的钗裙环袄,几是花红柳绿,珠光宝气,一时间颇为喧闹热烈。
贾母笑了笑,问道:“怎么有空过来我这边儿?”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看向南安太妃。
甄应嘉夫人甘氏与甄家姐妹过来,这是甄家两家老亲千里迢迢而来,上门见面,联络感情。
而南安太妃此来,鉴于以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前科,贾母这一问来意,凤纨,四春与钗黛、云岫,尤氏双姝都暗暗留意。
秦可卿同样凝了凝美眸,心头涌起猜测。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讥诮。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甄晴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盅,以玫瑰胭脂涂起的粉唇贴合在瓷杯上,啜了一口清茶,抬眸之间,略带几分凌厉的美眸中同样现出一抹玩味。
人说四王八公十二侯,同为开国勋贵,是几代的交情,可这南安太妃摆明是欺负人家宁荣两府前几年败落了。
“由此观之,这些开国勋贵也不是铁板一块。”甄晴将带着浅浅唇印的茶盅放在小几上,心头冷哂。
“老姐姐,我这一来是看看老姐姐,二来也是有事烦劳。”迎着众人一副用后世之言“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目光,南安太妃心头也有几分不自在,好在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很快被驱逐一空,笑了笑说道。
贾母心头微动,面上笑意不减。
暗道,她就是客气一问,这南安太妃家的还真有事?
当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而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也都是面色古怪。
南安太妃也不在意一众目光,笑了笑,说道:“老姐姐,这不昨个儿魏王和以柳归宁,碰到理国公家的太夫人上门,说着柳芳侄子的事儿。”
昨日,魏王陈然带着新婚不久的魏王妃严以柳归宁南安王府,不久后,恰巧理国公太夫人柳芳之母孙氏上门拜访南安太妃,或者说不是恰巧,而是柳芳之母孙氏有意蹲守。
于是,柳芳之母孙氏在后宅请求着一事,就是柳芳被派往北平经略安抚司押运粮草的事儿,看能够将这差遣推掉。
魏王倒没说什么,但南安太妃当着魏王的面,也不好推辞同为老亲的柳家,就只能说来贾府问问。
贾母道:“柳家侄子?他怎么了?”
“唉,这不是他因为当初和珩哥儿因为河南叛乱的事儿争执着,现在被宫里派了个押送粮草的差事,而且,前军都督同知的差遣,前个儿也被军机处还有兵部的拿掉了。”南安太妃说道。
当然,这话就没有细说缘由,将柳芳的罪过避重就轻,而没有说在军机处的斑斑恶迹。
秦可卿秀眉紧蹙,玉容如霜。
宝钗也攥紧手帕,杏眸中见着不喜。
这个南安太妃当着甄家夫人的面,却不把话说清楚,什么又叫争执着?
前段时间的事儿,不过是柳家上蹿下跳,作茧自缚,如今却又故意混淆是非。
而王夫人眸光凝了凝,心头暗道了一声该。
那天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两个老妖婆,拿着她家大姑娘的年龄和亲事说事儿,现在好了,一个发卖到教坊司,一个儿子又被下了差事。
“老姐姐,咱们几家祖上也是过命的交情,有些话也不瞒老姐姐。”南安太妃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镇国公府上倒了霉,京里就传了不少闲话。”
贾母皱了皱眉,面色笑纹已经彻底消失,道:“这能传什么闲话。”
其实什么闲话,就不想听,但人就是这样,不听又有些好奇外面是怎么传着的。
南安太妃道:“外间说牛家主要还是因为得罪了珩哥儿,才落得这么惨,不然也不会,三族都夷灭不说,女卷还都发放到教坊司,继宗听说再有一两天也到京里开刀问斩……现在呢,得罪他的理国公家的柳芳侄子也被拿了差事,去派了押送粮草的苦差事,珩哥儿是个有能为的,这个京里都知道,柱国之才,少年俊彦,没的说,但年轻人,日子以后还长一些,是不是,也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些?”
此言一出,甘氏转眸看向自家女儿甄雪和甄晴,目带询问,似在问着南安郡王家的什么情况?
因为甄家远在江南,对京中近年以来,尤其是贾珩崛起以后,四王八公间的政治暗流并不是十分清楚,遑论甘氏只是一个妇人。
甄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看着就好,不要多言。
甄雪容色顿了顿,抿了抿粉唇,也是冷眼旁观。
元春美眸凝了凝,丰润脸蛋儿上神色就有几分冷,以少女温婉性情,心底都涌起一股不喜。
这个南安太妃,总是说着珩弟的坏话。
贾母默然了下,道:“这个……珩哥儿现在不在家,老身对外面的事儿不清楚,等珩哥儿回来再说如何?”
南安太妃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都说了,这是外面的人乱嚼舌根子说的,我还说,这怎么能怨着珩哥儿?珩哥儿他在朝堂当官,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
说到此处,笑了笑道:“老姐姐您看是不是给在河南的珩哥儿去一封信,给宫里说说,柳家侄子他年轻时打仗受过伤,这次押运粮草,旧伤复发就不好说了,理国公的老姐姐说过几天来府上为先前的事儿向老姐姐赔礼,先前是柳芳侄子口无遮拦,冲撞着珩哥儿,咱们几家都是几代人的老亲了,老姐姐,说来这些也都是误会。”
就在这时,秦可卿忽而开口说道:“听太妃的话说,这是宫里的意思?”
“是,宫里不清楚,柳芳侄子也是个要强的。”南安太妃笑了笑说道。
秦可卿道:“既是武勋,累受国恩,为国押送粮草而已,又不用和敌人厮杀,也不算苦差事罢?如论苦,我家夫君现在河南,千里奔袭,前不久还和贼人亲自动手,还能比着这个苦?”
南安太妃:“……”
好家伙,这个秦氏,现在竟然敢拿话顶她了?
元春此刻紧紧捏着手帕,忍着叫好的心冲动,温宁目光敬佩地看向秦可卿。
宝钗看着那丽人,白腻如雪的玉容上现着欣然之色,水润杏眸现出失神。
这话,她碍于身份,在心里不好说,不然,非要……
甘氏也看了一眼秦可卿,目露异色。
这个秦氏,看着美艳过人,方才一副温婉娴静的模样,不想竟也有着几分锋芒。
见南安太妃脸色变幻,贾母轻笑了西,似是打着圆场,说道:“我想着也是这个意思,既是宫里的旨意,不说珩哥儿他在河南,就是在京里,也不好多言,再说珩哥儿媳妇说的是,看着也不像是苦差事,都说东边儿鞑子闹的厉害,也没让柳芳侄子领兵去北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