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中欢声笑语不停,钗裙环袄,珠辉玉丽的妇人,济济一堂。
两人寒暄而罢,贾母招呼着对面的少年落座下来。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微动,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贾母,轻声说道:“老太太。”
这时,丫鬟奉上一茶盅香茗。
贾母招呼贾珩落座,轻笑了一声,宽慰道:“珩哥儿,这一路倒是不少辛苦,南征北战的,这次应该在家多歇一会儿。”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倒是没有战事了,但朝堂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还有不少。”
这会儿,薛姨妈凝眸看向那正在侃侃而谈的两人,白净面皮上现出思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贾母问道:“那还可能再出去奔波了。”
贾珩道:“要看京中怎么安排罢,现在朝廷诸省都在推行新政,等到六七月份儿还要去一趟天津卫。”
眼下已经进入崇平十七年的四月份,整个大汉北方诸省都在浩浩荡荡地推行新政,随着时间流逝,问题将会逐渐暴露出来。
贾母道:“那珩哥儿这次回来没有多久,还是要走?”
贾珩道:“差不多是这样。”
贾母柔声说道:“真是一刻不得闲,你在京城中拢共也没有待多久。”
“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如今国家多事,也难免奔波劳顿了。”贾珩面色微顿,轻声说道。
贾母道:“珩哥儿说的也是。”
另外一边儿,宝玉宛如中秋满月的脸庞上满是复杂之色,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微动。
珩大哥算是国蠹禄贼吗?
可以说,如今贾珩拥钗黛于东南兮的行为,让宝玉为年少之时对读书的蔑视产生了深刻的动摇。
不说其他,金钗环绕,前往江南,本身就蕴含了一个男人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众人也都看向那少年,脸上神色各异。
贾母苍老目光顿了顿,道:“珩哥儿,上次宫中赐婚乐安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南边儿的海战以后,你就向宫里求婚宝丫头的吗?”
此言一出,薛姨妈几是如遭雷殛,脸上神色凝了凝,转眸看向那少年,已是提起了心神,唯恐错过一个字。
贾珩道:“乐安郡主先前与我前往西北征战,本来是想求婚的,在宫中得知以后,也就放在心上,这次功劳,未及上疏,宫中已经抢先一步赐婚乐安郡主,原本与郡主说起赐婚之事,她先前还说等之后倒不急,不想宫中倒是先一步赐婚下来。”
贾母闻言,面上现出思索之色,低声说道:“乐安郡主这边儿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宝丫头的婚事现在是怎么说的。”
贾珩道:“先前,已经向宫里叙说此事,郡主其实比薛妹妹还要大上几岁,宫中太后和圣上也颇多重视。”
潇潇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当时他见潇潇之时也不过十八九岁,比宝钗年岁还大上几岁。
薛姨妈在下首坐着,一时间面上神情有些异样。
贾母闻听贾珩所言,道:“不过宝丫头年岁也不小了,她和玉儿的婚事,也都不好一直拖着。”
贾珩道:“老太太说的是,先前已经上疏给宫里,待新政大行南北,那时再请宫中赐婚,今个儿去宫中见了圣上,圣上也大致应允下了此事。”
他估计时间应该是崇平十八年,那时新政大行,论功行赏,再以钗黛赐婚…倒也有几许合家欢之意。
但中间不知又要出多少波折。
贾母慈祥面容上笑意重新挂起,说道:“这样安排也好,宝丫头和林丫头她们岁数还小,倒也不急。”
说着,看向已是羞红了脸蛋儿,垂下螓首的宝钗与黛玉。
见得那出落的亭亭玉立,几是环肥燕瘦的钗黛两姐妹,贾母心头难免叹了一口气。
原本还想让宝钗和玉儿给宝玉撮合一下,不想这才多久的功夫,她们两个都落在珩哥儿手里了。
以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珩哥儿这是两个都笼在手里了。
真是贾家的爷们儿……
这会儿,薛姨妈在一旁听着那少年的安排,白净面容上现出几许释然,然后看向正在人群之中,一张恍若梨蕊的脸蛋儿,羞红成霞的自家女儿。
薛姨妈攥着手中的一方帕子,心头则是复杂莫名。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差错了。
先前,她就不该说这么多,为此倒是闹了不少笑话,以后算是不能再多说其他了。
贾母这会儿,抬眸看向凤姐,说道:“凤丫头,她们几个姑娘从南边儿回来,千里迢迢的,也不少累着,你带她们到园子歇着吧。”
凤姐笑着应下,然后再不多言,招呼着一众金钗前往大观园。
而宝玉站将起来,面上神情一时间有些茫然。
似乎方才的脂粉香艳,言笑自若一下子消失得丝毫不剩。
见人这会儿都走的七七八八,厅堂中仅仅剩下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贾母苍老面容上的神色不由迟疑了几许,低声道:“珩哥儿,宝玉他老子如今也在通政司,这一直待着,也有两三年了,珩哥儿你觉得是不是该调动调动?”
原本手腕上捏着一串儿佛珠的王夫人,闻言,心头一跳,倒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放下手里的茶盅,道:“如今新政大行,诸省藩臬诸司,势必不少官员出缺儿,到时政老爷升任一省臬司或者学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年贾政调入通政司副使也有两年了,不过政老爹缺乏实务经验,一旦到了地方,容易为奸猾胥吏蒙蔽。
如布政使这样的从二品大员,资历还多有不足,而正三品的按察使倒是恰如其分。
话说,傅秋芳的兄长傅试在河南的信阳州也有两年,过了今年应该也到了调任的时间,按照政绩升任一府知府。
贾母闻言,心头欣喜不胜,问道:“珩哥儿,能否留在京里,不用外放?”
贾珩沉吟道:“外放一任地方官儿,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绩,履历扎实一些,再调任中枢也能便宜许多,那时政老爷纵然为九卿,抑或是一省封疆,也不会落人话柄了。”
按察使虽是正三品,但也是重要的一步,进阶二品纵然算是超擢,但不会太扎眼。
其实大汉的官职沿袭明制,在侍郎品级设置上是有些不合理的,侍郎才是正三品,低于渐成定制的巡抚,如满清定侍郎为从二品,这就比较合理一些。
贾母闻听“九卿”、“封疆”之语,脸上喜色难掩,至于方才因为钗黛尽归贾珩的一丝古怪渐渐淡去,点了点头,轻声道:“珩哥儿说的也有道理。”
这会儿,薛姨妈轻声说道:“珩哥儿,蟠儿她在五城兵马司已有不少年,珩哥儿你看是不是派人接过来。”
贾珩宽慰说道:“既然还有半年,再让文龙待一段时间就是了。”
薛姨妈道:“这不是蟠儿和夏家定了亲,人家虽然不嫌蟠儿是戴罪之身,但想着年龄也不小了,正好出来完婚。”
贾珩想了想,说道:“如果夏家愿意,抽个时间将婚事完了,再”
薛姨妈:“……”
就是不提前放了蟠儿是吧。
贾珩道:“如今京中也有不少人盯着文龙,这样从囚牢中出来,不定外人如何议论。”
薛姨妈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低声道:“那就听珩哥儿的吧。”
贾珩道:“姨妈不必太急切,再熬这半年,那桩人命官司也就了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其他。
贾珩又与贾母叙了一会儿话,贾母又温声说道:“这时候不早儿了,你也该回去歇歇了,好好陪陪可卿还有你闺女,她们这段时间也没少念叨着你。”
贾珩低声说道:“这都说回去陪陪她们娘俩儿呢。”
贾母目光温和,见那少年虽是一等国公,但仍谦恭一如往日,心头只觉满意不胜,说道:“去吧。”
而贾珩点了点头,并没有在屋中多作盘桓,而后就起身离了荣庆堂。
而在贾母的示意下,鸳鸯也相送着那少年出去,两人沿着绿漆栏杆的抄手游廊,向着宁国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