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户部衙门不远的总海关税务司衙门,官署之中,因为外间阴雨连绵,衙门内点了烛火,灯火明煌。
林如海正在拿起一份邸报与楚王叙话。
楚王在不久前已经到了江南,除了探视正在待产的甄晴,就频频来到新设的总海关税务司做客,也是在林如海跟前儿刷个脸熟。
楚王感慨道:“子钰这一去,不仅打败了和硕特人,还打败了准噶尔人,仅仅五万京营兵马,就能连战连捷,真是天生的将帅之英。”
再想起当初让南安郡王等人丢下的六万京营精锐,子钰用比南安郡王更少的兵马,却取得比南安郡王更大的战果。
如果是让子钰领十万大军前往西域,岂不是能收复西域?
林如海道:“此战大耗钱粮,幸在长公主殿下在南方积极筹措粮秣,西北战事才得平安顺遂。”
楚王点了点头道:“姑姑在南方操持内务府织造局,主持海贸等事务,为朝廷筹措钱粮,的确劳苦功高。”
先前他去拜访过一次,但却吃了闭门羹,姑姑并不见他。
楚王压下心头的怅然,又对林如海感慨说道:“听说海上那边儿也是捷报频传,最近倒是在鸡笼山与敌寇对峙,也不知海上那边儿情况如何?”
他倒没有想到水溶竟这般能打,或许也有借重红夷大炮之力和江南水师。
如果他能早一点儿南下就好了,跟着江南水师剿寇,或许也能捞一些功劳回来。
林如海道:“海上一平静,今年海关也能多收一些税银了。”
这段时间他接手海关总税务司,深深感觉这海贸可谓富国强兵之要术。
两江总督衙门
高仲平同样在与幕僚提及西北的这场大胜,邸报在幕僚上传阅开来,说道:“准噶尔这一败,应该无力夺回西北。”
邝守正低声道:“东翁,卫国公在西北的兵事也差不多结束了。”
“这场仗打了不少时候了,自崇平十六年开春,北边儿同样是狼烟不断。”通判吴贤成道。
高仲平沉吟道:“再有一两个月,差不多战事就结束了,江南这边儿秋粮征收上,也得按新丈量来的田亩数来。”
两位幕僚点了点头。
此刻,不仅是两江总督府的一应官员,整个江南官场都在热烈议论西北战事,哈密一复,关西七卫在时隔百年以后,重回大汉之手,这等开疆拓土之功,卫国公真不愧是卫国公。
真是常胜将军!
在这一刻,可以说,通过南安的对比,以及贾珩的连战连胜,在整个大汉南北的朝野之中,基本确立了贾珩在兵事上核心地位,这是一种难得的共识。
只是,朝廷又取得一场大胜,如果顺势推行新法,他们还如何抗拒?
……
……
哈密城
不知不觉,又是三天时间过去,官军与准噶尔部的兵马交手了就有十余天,双方才茫茫草原上厮杀缠斗了几天,斥候游骑交手,战况焦灼。
官署之中,诸将济济一堂,气势昂扬,目光投向那坐在帅案之后的蟒服少年。
贾珩手中拿起战报,沉声说道:“准噶尔这几天攻势停止了一些,显然已经被打疼了。”
这几天,双方持续交战,准噶尔部的兵马在火铳利器之下,伤亡颇重,大约有四五千骑在与汉军的交锋下,节节后退。
贾芳面上带着兴奋之色,说道:“节帅,那火铳当真是蒙古游骑的克星,三通枪响,蒙古军骑就伤亡大半,根本到不了近前。”
谢再义抱拳说道:“节帅,决战之机是否已到?”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将校,掷地有声道:“差不多了,待明日一早,我大军出城,抵近准噶尔部大营,主动向准噶尔邀战。”
谢再义等将闻言,面上带着振奋之色。
这几天虽然在游骑缠杀上,汉军屡屡占据上风,但京营上下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野战一事上与准噶尔的兵马决战一场。
待诸将三三两两散去,陈潇面上带着关切之色,轻声道:“准噶尔吃了这么大的亏,多半会撤军逃走。”
贾珩道:“草原想要撤兵,不是这般容易的,没有山林掩护,撤军不好,很容易成为溃败。”
在中国古代的战史上,关于撤军衍生了很多计策,比如羊鼓敲打鼓声,比如贾诩与袁绍的两次追曹,檀道济的撤军行动。
因为撤军一旦遇敌追击,很容易酿成溃败,在草原上就容易变成大逃杀。
陈潇轻声说道:“京营明日打算出多少兵马?”
贾珩道:“还是比准噶尔部多一些,我们有兵力优势。”
两人说着来到书房,贾珩拉着少女的纤纤素手,道:“潇潇,咱们先去歇歇,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大战。”
陈潇白了一眼那少年,冷哼一声,清冷玉容浮起酡红。
什么养精,耗精还差不多。
此刻,离哈密城三里左右的矮丘之下,军帐之中,兵将人头攒动,气氛压抑。
巴图尔珲正在召集一众准噶尔蒙古与其子议事。
“父汗,最近族中勇士损伤颇大。”僧格面色难看,沉声说道。
巴图尔珲沉声道:“我这几天看到了,劫持汉军的粮道,情况如何?”
僧格道:“汉军粮道影响不大,五弟原在哈密城中囤积了不少粮秣,现在全成汉军得了,如果再加上城中征用一些,只怕还能撑半个多月。”
到了现在,僧格仍不忘给温春上眼药。
巴图尔珲面上现出烦闷之色,说道:“伤亡太大,这仗没法打了。”
他还是低估了汉人的战力,不愧是能够打败凶狠的女真人的汉军。
女真人的凶悍,巴图尔珲哪怕是在西域,也有所耳闻,但仍是在汉人手里吃了亏,这支汉军与他先前所见不一样。
巴图尔珲道:“派使者前往哈密城,划定边界,只要汉人不再向西急进,我大军就可撤走。”
噶尔丹急声道:“父汗,那哈密城不要了吗?”
巴图尔珲坚定目光中现出思索,说道:“这一次,我们带的兵马太少,不是汉人的对手,如果想要夺回哈密,就需要联络和硕特人,还有女真人,单靠我们是打不过汉人的,这仗不能打了。”
僧格叹了一口气,说道:“父汗说的对,这几天伤亡了四五千人,的确不能再打下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温春将事情搞砸了,四万兵马前往沙州,结果大败亏输,现在弄得不上不下。
巴图尔珲下定了主意,吩咐道:“准备撤军,汉人不可能一直在哈密驻守大军,等他们撤军以后,就是我们的机会。”
正如贾珩所料,哪怕是五千人的伤亡,巴图尔珲就有些承受不住,已经开始想要撤军。
……
……
第二天,天光大亮,大日出于东方,朝阳绚丽明媚,霞光照耀在整个庭院中,恍若为屋梁披上一层金纱。
贾珩正在顶盔掼甲,接过特制的镔铁长刀,翻身上马。
其实平常行军是不披甲的,因为甲胄披在身上十分沉重,唯有作战之前才会披上甲胄,冲锋陷阵。
这也是为何行军之时,遇袭以后多是大乱的缘由,也会多派塘骑侦查,但事事不绝对,看如何定义行军二字。
陈潇也在一旁系上盔甲,手中拿着一根亮银长枪,熟铜头盔,两弯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锐利、明亮,粲若星辰。
清晨时分,旭日初升,空气清新,只是天气有些冷。
一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下了一层秋露的城头砖墙,而头上系着红布的鼓手,拿起鼓槌向着牛皮鼓打去。
“咚咚!!!”
战鼓响起,密如雨点,一声声急促而有力。
哈密城两扇西城门“吱呀”一声打开,无数精骑大批涌出,在城外先后列阵,一眼望去,都是汉军的赤焰旗帜和明晃晃的铠甲。
飞碟盔下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沉默、安静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腾腾煞气。
谢再义手持长刀,一马当先,率领骑军浩浩荡荡地向三里外的准噶尔大营冲去。
而原本正在营盘中用饭的巴图尔珲,闻听斥候来报,心头也不由一惊,看向僧格与温春两人,沉声说道:“汉军这是要劫营了。”
这时,巴图尔珲的儿子达尔玛,古铜色的脸膛上怒气涌动,说道:“父汗,让儿子领人打退他们!”
巴图尔珲点了点头,道:“你领右翼万户,在南边儿抵挡住汉军的攻势,卓里克图,你领左翼万户在北边儿迎击汉军。”
经过几天的消耗,准噶尔部现在能够出动的骑军也就四万出头,这一下派出两万,还有两位作为巴图尔珲的中军,与汉军主力对峙。
“是。”
两个身形威猛、坚定勇悍,神情略有些木讷的“工具人”儿子,起得身来,抱拳应命。
随着营寨门打开,打着黑色狼旗旗帜的骑军如黑色洪流,向同样汹涌而来的汉军迎击而去。
巴图尔珲看向僧格与温春,说道:“僧格,温春,随我率领中军押上,汉人想要打垮我们,那就打过一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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