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高仲平眉头紧皱,目光阴沉地看向高渤,沉喝道:“竖子焉敢无礼?高渤心头一惧,拱手道:“父亲。”这时,邝守正打了一个圆场,劝道:“东翁,二公子也是一时牵念三公子,这才心急口快。”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道:“卫国公是国之重臣,执虏酋之首,一扫我大汉倾颓之势,镛儿的性子,我是知道的,鲁莽无状,”
其实心头也推断出原委,只怕与近来传至大江南北的天子赐婚一事有关。
咸宁公主被圣上许配给了那卫国公,而镛儿在几年前就看中了咸宁公主,但毕竟是宗室帝女,原本想着寻个良机帮着镛儿求娶,不想让那卫国公捷足先登。
高仲平道:“邝先生,稍后提醒我,写一封信。”
写信自不是宽慰高镛,而是训斥,令其在家好好读书。
一众幕僚见高仲平不以为忤,也不好就着此事叙说。
邝守正道:“东翁,近来江苏苏州府商贾串联频频,据学生所知,他们似要闹出一些动静,阻遏东翁的一条鞭法推行。”
吴贤成道:“东翁,随着文吏下到州府县域,地方排斥清丈田亩和一条鞭法的士绅小吏相互勾结,难免裹挟百姓生事,如遇突发情况江南大营需得及时介入才是。”
这些时日,两江总督衙门派出了五六波工作组前往江苏下辖府县,主持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的新政事宜。
而清丈田亩的举动,毋庸置疑,引起了江南士绅的强烈反对,士绅裹挟百姓围攻县吏员僚,工作一度无法开展。
这些士绅家族原本就在当地树大根深,又是致仕官员,更有年轻子弟在县乡为吏,这如何推行的开?
但高仲平就是高仲平,利用两江总督的职权,对抗拒一条鞭法的官员尽数革职,而其来江南赴任之前,就已调来不少四川的官员以及文吏,将之充任到新政之中。
当时高仲平还是得到了崇平帝的默许。
一时之间,江南政局风起云涌,一日三变。
其实在过往的一个月中,群体事件就酿出两三起,推行一条鞭法的步伐才稍稍慢了下来。
高仲平沉声道:“本官已向神京请旨,收回江南大营职权,想来近日就有批复急递而来。”
邝守正点了点头,说道:“一条鞭法可谓万世不易的良法,等到两江三省铺开,我大汉将要减少多少浮费,唯有国库丰殷,朝廷不论是平虏、赈灾,还是改行大政,都能游刃有余。”
吴贤成说道:“东翁这是除旧布新,革除积弊之功,将来名垂青史流芳百世,都不在话下的。”
等到功成之后,大概就是载誉归京。
高仲平默然片刻,叹道:“不敢言青史留名,唯望提携玉龙,为陛下扫清弊政,上报君恩罢了。”
邝守正目含关切,提醒道:“只是东翁如此一来,也会毁谤加身。”
高仲平笑了笑,说道:“那卫国公曾念过两首诗,本官倒是深以为然。”
众人纷纷都看向高仲平,就连其子高渤也凝了凝眉,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家父亲。
父亲好端端的为何提及着那位卫国公?
“苟利”高仲平轻轻吟着诗句,威严沉凝的面容上,见着几许复杂的神色。
贾珩这位近三年在大汉威名远扬的后起之秀,高仲平自然深知其人,同为天子宠臣,高仲平也曾思量过贾珩。
毫无疑问,将略无双,能征善战数次面对东虏都能战而胜之,前不久更是炮轰皇太极,执奴酋献于太庙,足见在兵事一道,于辽东未定之前,不可替代!
虽然高仲平自诩面对东虏也未必会败,但贾珩这一连串的辉煌战果面前,也只能心服。
邝守正道:“如今卫国公凯旋回京,北方兵戈稍止,外患初弭,正是挟大胜以除内忧之时,此为天时以兴汉室,东翁如今在江南行一条鞭法,待大获成功,我大汉盛世有望。”
吴贤成手捻胡须,笑道:“邝兄所言正是,那些阻挡煌煌大势的冥顽不灵之辈,在这大势面前也只能俯首。”
高仲平道:“京中的批阅估计也在近期了。”
根据他对天子的了解,天子定然会应允在江南推行一条鞭法。
就在众人议论着时,那小吏去返,道:“制台,这是驿站刚刚传来的邸报。”
高仲平面色微凝,飞快从那小吏手中接过邸报,迅速阅览着邸报上文字,目中渐渐为惊色充斥。
邝守正心头微讶,唤道:“制台。”高仲平放下手中的邸报,面色见着复杂,说道:“京中这段时日倒是出了不少大事。”
不等众人相询,高仲平道:“十来天前,京中科举弊案爆发,礼部侍郎方焕因泄题而被革职待参,主考官内阁大学士赵默因失察之罪,罚俸一年,斥责出阁,回本部理事,圣上已决定重新试考,并于今岁八月十五,再开一场恩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抚额称庆,眉开眼笑说道:“东翁,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浙党不仅在东南三省树大根深,党徒众多,在京城更是在阁部人多势众,就连当场首辅都是江南士人。
高仲平道:“彼等囿于地域之见,不知天下皆为一域,华夏自成一体,不谋万世之基。”
厅堂中几位幕僚点头称是,附和说道。
邝守正目光一亮,忽而想起一事,说道:“东翁,如此一来,浙党深陷科举弊案,再也无力阻挡我江南新法大行,时机可谓千载难逢。”
吴贤成道:“正是此由,江南士人每科中第馆选者原就较北方士人多,不想竟然贪心不足,在国家抡才大典这等重要事上,仍以泄题这种取巧手段,欺上瞒下,是可忍孰不可忍,经此一事,天下士人唾弃,看彼等还有何脸面阻碍朝廷大政?”高仲平旋即又拿起邸报另一面,开始翻阅着,刚刚翻阅着,面审
因为贾珩的四封奏疏占据了一个版面,此刻,邸报上赫然书写着那四封奏疏。
“论一条鞭法之阙如。”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看向奏疏,只见奏疏上点出了一条鞭法在实行中几条弊端,包括铸银火耗,浮费转嫁,银贵谷贱等一系列的缺陷。
直指其弊,可谓一针见血。
高仲平阅览而毕,脸色凝重,正襟危坐,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一层汗水。
一条鞭法有如此缺陷,在巴蜀之中也可窥见一二。
后面奏疏总结陈词:“如行之巴蜀一地,以全国之银输送,尚可豁免其乏银之弊,如行之以全国,弊自何解?”
高仲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这卫国公旗帜鲜明地反对着一条鞭法,以其在中枢对天子的影响力,只怕一条鞭法还要命途多舛。
然而,目光接着往下看去,心神就是一惊。
只见其上提及,“是故,以废两改元解匮银之忧,以火耗归公备奸猾之吏欺上瞒下,可解此两厄。”
高仲平此刻已是心神震撼,继续往下看去,其上细说了火耗归公、废两改元的施策内容。
高仲平面色微凝,眼眸已经瞪大,心神震惊莫名。
“东翁。”邝守正面色关切,轻声问了一句道。
高仲平此刻领下的黑色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几乎是迫不及待向下看去,待字迹映入眼帘,更是心神颤栗。
其中更是提到了一项新政,“摊丁入亩!
此法配合清丈田亩而用,几乎可以说是一柄利剑,使国库收入翻两番都不成问题。
高仲平阅览而罢,只觉面颊微红,目光深凝,脑袋都有些晕,分明是刚才一时屏住呼吸,一口气读完,甚至有些缺氧。
邝守正与吴贤成见此,面面相觑,已是被吊足了胃口。
“卫国公之才,经天纬地。”高仲平威严面容上见着默然,虎目咄咄,忽而感慨,心头甚至生出一股心灰意冷。
世上竟有如此王佐之才?而且未及弱冠,此外,在兵事一道更是将略无双?
高仲平一时间倒没有许庐的心思,此子之才非人臣可具,只是颇为惊讶。
事实上,这是站在历史下游,号称集封建王朝之大成的满清新政,可以说为乾隆盛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刻被贾珩一揽子兜售出来,所造成震撼自非寻常可比。
而这会儿,邝守正、吴贤成已经被高仲平的惊讶神色吸引了目光,盯着高仲平手中的邸报。
“东翁,这邸报上可是提及了最近的朝局?”邝守正儒雅面容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
高仲平回转过神思,轻声说道:“伱们也都看看吧。”
说着,将手中的邸报递送一旁的小吏。
小吏接过邸报,转身给着邝守正、高贤成等一干幕僚传阅。
而高仲平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思量起贾珩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