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贾珩斩太原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以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大同,一路封锁消息,故而大同方面的军将并不知道。
蒋子宁身旁儿子蒋帆眼尖,一眼认得锦盒中的头颅,惊声道:“王承胤?”
而蒋子宁也仔细辨认,看向那锦盒中的头颅,就是愣在原地,手足冰凉。
王承胤的人头?
此刻,其他大同将校面上也见着惊惧,难以置信之色,在边镇何人不知王承胤,号称拥兵十三万,眼下竟被斩首?
“王承胤吃空额,贪墨兵饷数百万之巨,已为本侯以天子剑典明军纪,蒋总兵,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吗?”贾珩说着,忽而沉喝道。
蒋子宁此刻浑身打起激灵,原本另一条支起的腿屈将下来,面如土色,胆寒惊惧。
只觉一股凛然杀意笼罩过来,席卷了身心。
反叛?不说晚不晚的问题,家卷还有在京中的平原侯府。
就在这时,庞师立拱手道:“大将军,彼等也是迫于无奈,念在尚有缘由,还请大将军网开一面。”
此刻,蒋子宁后背已经为冷汗湿透了里衣,恍闻天籁,这京营的将校竟给他求着情?
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这时,一旁的军将谢再义面色微顿,也出众求情,抱拳说道:“大同军兵虽然触犯国律军法,但尚有情可原,还请大将军念彼等戍守边镇不易,从轻发落。”
京营的几位将校见谢再义也求情,有一两个就出来求情。
陈潇见着这一幕,晶莹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旋即,抿了抿粉唇,冷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隐隐有所悟。
蒋子宁杀不得,起码现在杀不得。
如其所言,吃空额一事的确有下情可禀,而且其人不像王承胤愚蠢,不知收买军心,蒋子宁这等累世将门,深知借大义行事,将自己与军将绑定在一起。
贾珩冷声道:“国家法度煌煌,岂容尔等相隐为恶,然本帅念在尔等戍边苦寒,尚有可悯之处,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蒋子宁面色微变,闻言,心头又再次燃起希望之火。
“现革去蒋子宁大同总兵一职,余下主将尽皆按罪革职,发至军前听用,如有罪过,二罪并罚,如有功劳,先前之事可既往不咎。”贾珩面如冰霜,冷声说着,看向一旁的宋源道:“宋主簿,写一封军报,递送神京,具奏此间详情。”
蒋子宁此刻四肢发软,拱手道:“谢大将军开恩。”
身后的军将也都纷纷再拜。
贾珩忽而沉喝一声道:“庞师立,谢鲸二将何在?”
“末将在。”二将高声应是。
贾珩沉声道:“接管大同镇中军兵,重新点验,编练。”
“是,大将军。”庞、谢二人抱拳应命,然后转身离去。
此刻,蒋子宁面如土色,心思复杂莫名,这是要夺他兵权了。
他先前有些自作聪明,想要要挟一位拥重兵而来的大将。
不,以王承胤的下场,如果他不如此,只怕也要重蹈覆辙。
贾珩面色澹漠,说道:“贾芳,搀扶蒋将军起来。”
贾芳应命一声,然后与护军军卒搀扶着蒋子宁以及在场的大众军将。
贾珩目光咄咄地看向蒋子宁,沉声道:“以往尔等在边镇戍守,苦寒之地,军卒不易,而蒋家又是开国之武勋平原侯后裔,弃京师繁华而固守边城,本侯念在平原侯父子忠烈节义份上,堪堪饶过这一遭儿,但女真来势汹汹,正是我等武勋子弟为国杀敌,报效社稷之时,望尔等好自为之!”
蒋子宁闻言,心头复杂莫名,拱手道:“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社稷,不负祖宗荣耀。”
贾珩道:“现在议事。”
说着,锦衣府卫李述从一旁展开舆图,这次不仅是大同、平安州等地的舆图,还有草原蒙古的勘测地图,显然是锦衣府探事测绘而来。
其实,从贾珩在年初之时就积极为这场战事做筹备,虽然不知道一定会在今年发生战争,但也是为将来未雨绸缪。
陈潇看向那雷厉风行,手腕齐出的少年,清眸闪了闪,心头明悟。
这是暂且收揽蒋家人心,而平原侯后代的确与寻常镇将不同,不可草草处置,需要上报京城。
其实,贾珩只是觉得蒋子宁手下的兵马战力尚可一观,如果严厉处置蒋家人,可能会影响军心。
蒋子宁勉强能用,如果事事眼里不揉沙子,那对整个边镇的将校造成很惶恐的状态,容易激起兵变。
宁夏、榆林、宣府都有吃空额的现象。
贾珩此刻看向舆图,说道:“今早儿,草原传来情报,克什克腾部族已经归顺女真,察哈尔蒙古有顷刻覆亡之忧,我汉军要与额哲尽快联络,他们可能会退至大同、宣府一线,而女真定有伏兵侧击。”
奈曼、敖汉、克什克腾三部族,原本就与女真接壤,关系密切,前面两族甚至在女真寇掠大汉之时,自己派出壮丁编入蒙古八旗参与抢劫,而克什克腾一族也会参与其中。
但克什克腾没有胆量反叛黄金家族,但现在大势临头,显然也只能半推半就的屈从。
那么除却已经溃败的苏尼特,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就只剩下了四个鄂托克以及本部的人马,可以说相当虚弱。
贾珩道:“现在,集合所有的骑军,编练成队,出塞支援察哈尔蒙古。”
察哈尔蒙古属于游牧民族,并不在草原铸城,只是逐草而居,沿着西拉木伦河放牧。
在场大同镇的军将面色倏变。
贾珩说着,看向蒋子宁,问道:“城中有多少骑军?”
“回大将军,骑军在六千五百人。”蒋子宁不敢怠慢,拱手说道。
贾珩沉声道:“六千五百人也不少了,这两三天拣选精锐,蒋总兵以及大同诸将随军而行,观察察哈尔蒙古情形,接应察哈尔蒙古向着大同靠拢。”
出塞接应察哈尔蒙古,皇太极肯定不会乐见,那时候整个东西线战争就会一起爆发。
而皇太极的对手就会转而变成大汉。
宣府、大同、平安州,乃至蓟镇、北平,都会成为女真攻击的重点,迫使大汉自顾不暇。
但对察哈尔蒙古的援助却是必要的,现在的察哈尔蒙古已经丢了一半的鄂托克,再过一段时间,察哈尔蒙古更为衰弱,正好内附大汉,从中收拢出三四万骑军,这就是他大汉的朵颜三卫。
待布置了京营众将整训任务之后,也已到了暮色沉沉时分。
总兵衙门现在已成为贾珩这位征虏大将军的行辕所在,灯火通明,开始布置起来。
贾珩也与陈潇用着晚饭,橘黄色烛火如水一般铺染了整个室内。
陈潇道:“你真要出塞?”
“不然调拨这么多骑军做什么?”贾珩拿起快子,低声说道:“总要与女真碰上一碰。”
陈潇道:“女真的骑军也不好对付。”
贾珩道:“先试试看,可能不会碰得上,纵然碰上,这是我检验我大汉骑军战力的一次机会。”
“平安州那边儿?”陈潇道。
贾珩低声说道:“先等着吧,不卖这些奴酋一个破绽,他们不会上当,大概不会硬碰硬攻打大同,而宣府那边儿,其实我也有些担心。”
他在前往大同之时,在宁武关增添布置了一支骑兵,也不多,大概有三千骑,准备接应着蔡权的红夷大炮队,到时候让蔡权分兵,准备将一部分红夷大炮布置在平安州。
但平安州的崔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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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去动着,朔州为晋地之大防,可直抵太原,皇太极在大同坚城受挫之后,会不会动心?
“追踪亢以升儿子亢泽兴的锦衣来报,说亢泽兴逃去了宣府,而且从在宣府的中山狼所言,亢泽兴的确在宣府,似乎鼓动着宣府总兵姜瓖投降女真。”陈潇提及中山狼,总觉得有些拗口。
贾珩眉头微皱,道:“姜瓖与女真有所勾结?”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关系密切远较常人,相比之下,大同方面虽也有走私,但并未与女真高层接触。”
贾珩道:“蒋家为国之勋贵,里通敌国的事还是没胆子干的,但他们托商贾走私,也罪责不小。”
有孙绍祖这位王牌卧底在,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军将的走私情况,他自是一清二楚。
走私是有,但没有到与女真勾结的地步,军器、粮食这些是不走私的,但盐巴、酒水等物还是托着乔家、渠家向蒙古走私,当然可能也去了一部分女真。
方才没有在衙堂发作,自是因为牵涉整个大同的将校,大战在即,不宜大动干戈。
“宣府那边儿怎么办?迟早是个隐患。”陈潇柔声道。
贾珩道:“宣府那边儿,可能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宣府不能丢,对了,晋商那边儿呢,找到他们走私的罪证?”
“后边儿说筹措粮草倒也积极,亢家的罪证应该不难找,现在就动手?”陈潇道。
贾珩道:“先不动着,别惊着了,宣府才是他们走私的重灾区,让谢再义领万骑连夜去一趟,拿下宣府,提前解决了这个隐患,曲朗就在那里。”
平安州是他钓鱼的地方,但宣府不是,一旦被破,整个东西线节点就会变得被动。
其实,此刻的宣府已经是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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