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就在这一众金兵的前呼后拥下,转到了朝城的西北角上。
城池西北角的不远处,有一个甚是平缓的高岗,高岗之上有一个破旧的庙宇,看上去也不怎么宏大,虽然占地颇为狭促,而屋宇墙垣都较为低矮,倘若是在盛夏的季节里,周边林木枝叶茂盛,怕是在远处都很难看到有这么个庙宇藏在此处。
张梦阳回头问托鲁泰道:“拔离速也在这庙里么?”
托鲁泰应道:“拔离速将军在城中料理军务,事毕便来拜见元帅,请元帅进庙奉茶。”
张梦阳“哦”了一声,与李俊并马向前,一直跑到吕祖庙的山门之前方才停下,双双下马,把缰绳递给了一旁伺候的金兵士卒,兄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山门里去了。
进门的同时,李俊以极低的声音地对张梦阳附耳低言道:“我看这庙宇内外俱有杀气,所见金兵也都非面善之辈,愚兄只怕其中有诈。”
张梦阳也觉得今日的气氛和托鲁泰等人对自己的态度,较诸往常有些不同,可又说不清何以如此。但要说拔离速和托鲁泰等人会对自己使什么诈,那他却是决计不信的。
自己一直都被他们当成是如假包换的杯鲁兄弟,自己既不曾露出过什么破绽,也不曾做出过于金人不利之事,更未曾得罪过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他们凭什么要对自己使诈,他们使诈的目的是什么?
张梦阳冲李俊笑笑说道:“哥哥不必多心,到了这里,就等于是到了咱们自个儿的地盘上了,不会有事的。”
山门里侧也有金兵将士恭迎,见了张梦阳都是行了半跪之礼,张梦阳随和地冲他们摆了摆手,令他们平身。
兄弟两人在庙院中小立片刻,看了看院中高大的松柏和左右两座显得极是古旧的八宝琉璃亭,又向前看了看左右钟鼓楼和东西配殿。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座寻常的道家祠庙,从其破旧的样子推断,平日里的香火也并不怎么旺盛。
里里外外地看了看,除却戒备森严的金兵士卒而外,并没看到一个有头有脸的相识将官,张梦阳觉得没啥趣味,才同李俊继续朝里走,踏上在风吹雨淋之中破损不堪的青石台阶,进入到庙宇的正殿,纯阳宫。
吕祖像前燃着三炷劣等的立香,也不知是金兵到来之后点上的,还是这庙里的道士们预备下的。
令张梦阳感到奇怪的是,在这庙中不管是殿堂之中还是犄角旮旯里,连一个道士都不见有,里里外外看到的都是全副武装的金兵将士。
“这个拔离速,也不知他搞的是什么鬼,把小爷我请到这里来,是想让我给吕洞宾烧香磕头么?真是莫名其妙。”张梦阳心中不满地想道。
李俊对着正中的吕祖像拜了几拜,张梦阳也依样画葫芦地拜了几拜,然后就继续朝里走去。
正院背后另有一进院落,正中间是五间玉皇殿,东西各有一座配殿。再往后又是一院,这处院落甚是平整宽敞,在一株颇有年头的松树,气度不凡,颔下几绺髭须的中年男子,闭目坐在树下凸起的根茎上。在他的右侧,一个相貌极美的女子依偎着他,脸上和杏眼中多多少少地透露着一丝疲惫之态。
张梦阳一望之下大惊失色,一个箭步窜了过去,蹲下身来握着那女子的手叫道:“师师,怎么是你?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那女子抬起眼来看到他,美目中顿时闪现出了一抹光辉,惊噫了一声道:“是你?”
张梦阳紧握着她的手,激动地道:“师师,是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这个极美的女子,便就是李师师了,而跟她依偎在一起的那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是已退位做了太上皇的道君皇帝赵佶。
李师师支支吾吾地道:“我和……我和我们家老爷……”说着,她扭头朝道君皇帝看了一眼,发现这时候道君皇帝也已经睁开了眼来,满脸惊讶地盯着张梦阳。
“我和我家老爷听说大金自东京撤军了,打算回京师看望下……看望下那里的亲戚父老。没曾想未走到半道儿,就让他们给抓了来。你……你给他们说说,赶紧把我们放了吧,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我们都是无辜的呀!”ia
张梦阳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料定是他们一行人自郓州出来,打算绕道博州、大名,然后折而向南返回京师,好巧不巧地竟撞在了金兵的手里,所以才糊里糊涂地做了阶下之囚,被拔离速他们禁在这吕祖庙里的。
这时候,只听旁边一个声音冷笑着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钱多多那贱人的兄弟到了。夫人,看他这样子,像是也已经落到了金人的手里,跟咱们一样是个身陷囹圄的处境,向他求助,这不是痴人说梦么?有这功夫,还不如阖上眼睛歇一会儿呢。”kanshu五
张梦阳扭头观看,见这说话之人非别,正是曾在梁山伯里殴打囚禁自己的刘豫的大公子刘广。
刘广向来对赵佶和李师师态度极为恭敬,只是今番不幸落到了金人的手里,情知凶多吉少,说话之间便也没有了往日的恭敬,直接说李师师向张梦阳求助是痴人说梦,口气非但没有丝毫敬意,简直都有些指斥的味道了。
张梦阳心中甚是气恼,他可以容忍刘广对自己的挑衅,但却绝不能容忍他对李师师的不敬。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刘广的身前,低头看着他。
刘广不知他的身份实乃是大金国驸马爷,东路军副元帅,并非什么钱多多的堂兄弟,因此只坐在那里仰起头来与他对视着,眼光中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