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巴温则站在那里,心中怒气填胸,浑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本来高出刘豫甚多,乃是堂堂的一国宰相,身份与大宋朝中的蔡京、童贯等人相埒,他刘豫是个什么东西,在大宋只不过是河北一路的提刑官而已,平时见了自己都是恭恭敬敬,以晚辈自称,没想到在他的这座湖中小岛之上,竟受到了他的这么多不入流的下人们的轻慢,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果真动手杀了他这里的几个门卫丫鬟,谅他刘豫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可是那样一来,岂不是太也失了身份了?
“哎——谁让我是一个亡国宰相来着,谁让我有求于刘豫这厮来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夫我这许多年的忍羞含辱都熬过来了,怎地今天如此沉不住气?若真的是动手杀了几个不入流的奴仆以泄愤,我这几十年的书,岂不是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真是罪过,罪过!”
哈巴温心中如此自责着,同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上默默地结出了一个阿三摩倪手印,口中轻轻地诵起了绿度母真言咒语,一时间,将外界的一切尽都屏诸在了万里之遥,心地里顿感澄澄澈澈,朗朗清清,里里外外纤尘不染,只有一尊慈眉善目的佛陀的形象,瞬间光辉和高大了起来。
哈巴温于如此入定的状态中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是许久,也许只是眨眼间的一瞬,只听那杏儿小丫头的声音如风铃一般地响在耳边:“夫人说了,哈国相乃是咱们岛上的贵客,如此相待已然失了礼数,叫请哈国相带同捉来的那个金国大官进去呢,其余人等在外相候。”
听了这话之后,哈巴温从入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迈步朝门内走去。张宝钥朝着被他唤做三哥的那人使了个眼色,就立即在太湖石之下拖出了张梦阳来,两人一起把他扛在了肩上,跟随在哈巴温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入到庄院里面去了。
在迈步跨入门里之前,那把门节级轻声说了句:“我都不曾一睹夫人仙颜,不想今儿个却便宜你这秃番佬儿了。”
哈巴温并不答话,恍若一无所闻一般,跟在杏儿的身后进到了门里。
庄院里的殿宇回廊均不甚高大,穿插回环的小溪也甚是清浅,边角之处凝结着一层白晃晃的薄冰。四下的奇石姿态万千,分布得恰如其分。小小的石桥两边,点缀着些斑斑翠竹。在这座小小的石桥上走过,穿过两座殿宇样的大屋,便来到了一座被碳火熏烤的十分温暖的花厅之上。
在院中打扫伺候的,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婆子老妈子,而在这间花厅里,只有几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女侍立,菱儿、杏儿两个小丫头也都在列。
菱儿恭请哈巴温入座,命人端上了一杯热乎乎的腰果杏仁茶来,搁在了哈巴温座旁几上,又一个小丫头放了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然后便都退下去了,厅中只余下杏儿与菱儿两个。
张宝钥和三哥知道此处乃庄子的深宅内院,不得吩咐不敢进厅,只把张梦阳丢在了地上,肃手站在门首处,时不时地张着眼睛朝里窥探。
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见钱夫人出来见客,哈巴温坐在那里既不吃茶,也不食用糕点,只管微闭着眼睛神游物外。门外的三哥也还罢了,独独那张宝钥,只觉等得时间尤其漫长,似乎等的花儿都要谢了,也不见那梦中的钱夫人一些儿身影。
又是等了好长时间,菱儿小丫头说了句:“夫人来了。”接着就听到里面环珮叮当,一个身着大红色狐裘的女子,脸上也以大红色的轻纱遮面,扶着一个小丫头莲步轻移,徐徐从后面走了出来。
菱儿对那一身火红的女子说道:“夫人,这位就是主公的好友,唃厮啰国的国相哈巴温大人。”
哈巴温这才撩起眼皮来,慢慢地站起,冲那浑身火红的女子微微颔首。
那女子身着一身大红,衬得她的额头和脖颈上的肌肤极是白皙光洁,一双素手也是莹如白玉,让人一见之下,不由地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好一个粉妆玉琢的妙人儿。
那红装女子听了菱儿的引见,走上来对着哈巴温万福为礼,说道:“小妇人见过哈国相,我家夫主不在,下人们不晓得礼数,怠慢了国相,万望国相不要见责才是。”
哈巴温道:“夫人用不着客气,只因事关重大,彦游公外出公干,在金人万军之中所捉来这人如何处置,老夫只想恭听夫人一言。”
哈巴温心想:“这女子应该便是刘彦游新纳的钱夫人了。你夫主虽说不在家中,但这事儿我到底是给你们家办成了,杯鲁这小子如何处置,只要你这个主母发下句话来,也算是老夫我有始有终,不曾违了与刘彦游的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