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之内有居民十来家,全都是契丹化了的汉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看上去不惟缺衣少食,极像是被这混乱的世道给抛弃了的一般,在这近乎天涯海角般的土地上苟延残喘着。
他在娄室、婆卢火等人的陪同之下登山了相距关城数里之外角山,纵目四望,只见东面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渺渺冥冥,横无涯际。西面与南面则沃野千里,五谷百果、良才美木应有尽有。而往北方遥望过去,则只见山瘠水浊,漫漫的黄云白草,给人以无限的荒凉之感。
张梦阳心想:“也许,脚下的这座山,是上天用来界线汉人和胡人的吧!只可惜如今这大好的幽燕之地,先后沦落在了辽人和金人的手中,真的是令人扼腕叹息。”
他还记得小学时候学过的一首诗,唐代李贺的《南园十三首·其五》上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他不明白诗中所说的“关山五十州”指的是哪里,但此刻的登高远眺,却使他深刻地体会到了汉人江山被异族所侵占的那份伤感和不平。
他本来对大宋君臣花费二亿两白银,赎回燕京及其周边的几个州郡大大的不以为然,深以为那是他们得不偿失的败家之举,而今站在这高山之上,遥望沃野千里的大好河山,却又觉得道君皇帝和他的那些臣子们,宁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要把失去的土地买回来,或许并非全然没有道理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似乎只有登山了脚下的这座高山,才能明白诗人的江山何以如此多娇,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英雄会为了它而前仆后继了。
张梦阳叹息了几声,觉得那么多的英雄为了江山争来抢去的,到头来终也难免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在这世上如同过眼云烟的一场梦境的一般,实在是没意思得紧,何如与自己喜欢的一二女子,如范蠡那般逍遥自在地泛舟湖上来得快活自适?
想到这里,张梦阳苦笑了一声,顿觉这山海风光虽好,实在也没什么大的看头,还不如回去陪小郡主和姨娘她们说说话来得快活。
于是他片刻也不想在这山上多待了,招呼了娄室与婆卢火等人,朝山下的营地里走去。
出了榆关,便渐渐地折向东北而行,又经过了润州、迁州、习州、来州等一些沿海的州城。
出了榆关之后所经的这些州城,其山川风物与关内的沃野千里、尽多良田美木的景色大异其趣,而且所谓的州城,不过是些用泥土夯筑的土城而已,而且城中居民寥寥,不足关内最小县城里的居民半数,在张梦阳看来,这样的州城放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里,也不过就是个稍大点儿的村庄而已,称它们做州,实在是太过抬举它们了。
在张梦阳的印象中,这一带的沿海地区,在后世里尽多灯红酒绿的闹市繁华,经济发达,工业商业金融业无不尽善尽美,没想到在一千多年之前,竟会是这样的一副单调乏味的萧索面貌。
而且在这所谓的州与州之间,里堠、驿站等连半个也看不到,虽有道路,但往往从早晨走到晚上,道路上连一个人毛都看不见,更别说可供人歇脚的茶坊酒肆了。
过了来州三十多里地后,道路便开始循海而行,眼前的景色也顿时变得光亮和有色彩起来。
他记得研学的时候从这些地方经过,所见到的大海都是碧绿的颜色,令人看在眼中觉得有些浑浊气闷,但此时看到的大海,却是一望无际的蓝色,蓝得那么干净,蓝得那么透彻,蓝得那么赏心悦目。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距离海边约摸有半里地的小山之上,居然还建有一个颇为可观的寺庙,楼阁、殿宇、佛塔应有尽有,简直和汉地的寺院规模没有区别。
更让人欣喜的是,在这座寺院后面不远处,还有着两处天然的温泉,汩汩地往外冒着,水质极其清澈。
娄室和婆卢火等人把寺里的几十个和尚全都赶了出去,命士卒搭起了几座帐篷给他们一众僧人居住,寺庙则暂由他们这些大金国的勋贵们霸占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