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段小丽,总感觉她挺可怜,好像、好像……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结结巴巴得回答,就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幸好段小丽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朝我们走来,那一刻,我忽的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份决然,仿佛一位视死如归的勇士。
段小丽吸了吸鼻子,走到我面前直接将那份买菜清单撕碎了,讥笑得说道:“警察同志,就这么一份清单,你们能治我的罪吗?”
慕容清烟气得直接指向了段小丽的鼻子,我做出深呼吸状,叫她冷静冷静。
“你真以为,我没抓到你的狐狸尾巴?我再问你一遍,食物相克这个法子,是谁教你的?”
我狠辣得看向段小丽。
段小丽笑了,她再次表示这只是一份简单的买菜记录而已。
“在你丈夫食物中毒之前,他的身体就出现了各种状况,身为枕边人的你,不会不清楚。”
我一针见血得戳穿段小丽的真面目!
段小丽不假思索得回答道:“阿扬身体确实不太好,不过我有带他看医生啊,医生还开了药。”
她说的话是如此顺畅,如此理所当然,好像这个答案早在之前就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
“好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有的话,我要去忙了。”段小丽拿出口红,为自己补了补妆。
慕容清烟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冲在了段小丽的跟前:“你觉得你做出这种丧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查不出来吗?食物相克用了那么多回,直接把周扬的身体给搞垮了,一次是巧合,十次也能用巧合来糊弄,几十次总不是冤枉你了吧。”
“周扬那么爱你,对所有人都只说你的好,你怎么下的去手。”
一连串的质问让段小丽明显有些绷不住了,她的眼睛含了泪,手也紧紧攥住了口红。
这让我更疑惑了。
是因为第一次犯案吗?所以段小丽扛不住这样的质问,还是因为她的心理不够强大。
段小丽还是那套说辞,不知道不明白,一切都与她无关。
哪怕我已经把她每天买菜食物相克的种类说的一清二楚了,她还能找出借口:“这个买菜的手机号是阿扬的,只不过每次都是我拿而已,如果说真的是这些食物把阿扬吃出问题来了,那也跟我没关系。”
“再说了,医生都可以证明,阿扬是死于那顿不干净的海鲜,导致的食物中毒,你们还要揪着不放干什么?”
我回了她一句话:“因为我们不能抓错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段小丽可能知道自己说不过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们说我有嫌疑,那就抓我回去好了,反正我是无辜的,也不怕被你们抓。”
段小丽坦然得朝我们伸出了手腕,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侯晓宇抽了抽嘴角,看向慕容清烟:“这个女的,也太嚣张了吧?”
慕容清烟显得很冷静,她直接打开了手铐,说道:“想玩欲擒故纵那套,很可惜,我不上当!”
“对了,那个医生也很可疑,晓宇你进去把他带出来,咱们一起走吧。”
原先情绪平复下来的段小丽,立马着急了:“这事儿跟徐医生没关系,你们别抓他。”
慕容清烟冷笑道:“哎呦,还真是鹣鲽情深,自己被抓没关系,一提到抓他,你就慌了神。”
段小丽说不是,真的跟对方没关系。
说完,她甚至都打算下跪哀求我们放过徐医生。
“这里是医院,你们把徐医生带走,这让他以后怎么行医,不行的。”
侯晓宇双手抱胸,故意套话道:“没嫌疑放了就行,你至于为别人担心吗?”
段小丽摇头:“不行,我不能连累徐医生,真的,我发誓,我发誓这件事跟徐医生没关系。”
段小丽说的是那样情真意切,如果不是慕容清烟亲眼见过她在周扬死后的痛哭流涕,真的就要相信了。
可如今,段小丽的表现只换来了慕容清烟的一句夸奖:“你可真是一个好演员。”
我是一个很心软的人,没有办法真的当成演戏,于是我扶了段小丽一把:“我们可以不抓徐医生回去审问,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能撒谎。”
“你说。”段小丽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趁机发动了洞幽之瞳,作为宋家的秘传瞳术,洞幽之瞳被分成了四个境界。
第一层境界叫做:洞幽,顾名思义,就是能用肉眼捕捉到常人看不到的犯罪现场,连一粒芝麻都能被放大数十倍。
第二层境界叫做:肃杀,达到这层境界的人,可以在双目直视对方时,辨别对方有没有说谎,甚至影响对方的精神。
第三层境界叫做:冥王,在战斗时可以用双目震慑凶徒,令对方不战而败。
第四层境界叫做:灭世,具体有什么功能,师父宋阳也没告诉我,因为这种瞳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数百年来宋家无一人练成,哪怕神一样的师父,也只是达到了冥王之瞳的上层境界而已。
所幸我一直有所苦练,在平安村面对那群村民的围攻,更是激发了双眼的潜能,达到了肃杀之瞳的上层境界,所以完全可以看出段小丽是不是在说谎。
“你真的爱周扬吗?你真的不会伤害他吗?”我的双眼慢慢变得深邃,一字一句问。
“不会,我爱他,阿扬是我这辈子最爱且唯一爱的男人,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呢。”那一刻,段小丽的双眼充盈着泪水。
我松开了她的手。
侯晓宇抱怨我怎么选了这么一个问题,还有,人家保证不撒谎就不撒谎了,年纪小就是好骗。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在洞幽之瞳下,对方的任何一个微表情都不会错过,所有的细节都变成了慢动作。”
“我可以很清楚得告诉你,段小丽没有撒谎!”
慕容清烟皱起眉头,似乎也对我不禁生出了一丝质疑:“那你说,周扬是怎么死的?”
我想这个问题,怕是只有段小丽才知道了。
可是在回答了我刚才那个问题以后,段小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蹲下身子抱头痛哭,那幅悲伤哀恸的模样,就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在那一刻,我相信段小丽是真心的,她是真心爱着周扬的,可她却又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叮铃铃,叮铃铃。
慕容清烟的手机打破了此时的沉默,是刑警队那边来的电话:“头儿,周扬的女儿周软软查到了,段小丽撒了谎,周软软根本就不在国外留学。“
听到这话的慕容清烟目光如箭般射向了段小丽,想要立刻拆穿这个撒谎精的真面目。
然而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下半句话:周软软生病了,她现在在市医院的血液科住院!
我跟慕容清烟都震惊到了,愣愣得看向段小丽。
侯晓宇没心没肺,拍手说正好:“三个人都集齐了,可以召唤一双小钢镯,外加包吃包住七日游了。”
慕容清烟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傻的吗?如果周软软是生病,徐医生很可能是她的主治医师,而非……”
段小丽捂着胸口哀恸得抬起头,朝我们点了点下巴:“对,徐医生是软软的医生。”
“那保温桶其实是你在给周软软送饭?”我很快反应过来。
段小丽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我们:“现在你们知道了,徐医生是无辜的,你们误会了,所以就只抓我吧,我跟你们走。”
她抹了抹鼻子,故作坚强得说道。
周软软生病了,还是在血液科住院,需要专攻疑难杂症的徐医生负责,这场病可能极其恐怖。
这时候的我终于明白,段小丽为何想要那笔巨额保险金了,这笔钱很有可能就是周软软的救命钱!
我朝慕容清烟使了个眼神,示意想去周软软的病房走一趟。
慕容清烟向我点了下头,段小丽却死活不愿意,她摇着头说道:“你们不是想要抓我吗,抓我啊,不要去影响我的女儿。”
此刻的段小丽简直慌张到了极点,她的喊声引来了很多路人的围观,就连办公室里的徐不虞也走了出来。
“我真的没办法当没听见了,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但我能肯定,段小姐是一位非常好的母亲,她是做不出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徐不虞主动出面为段小丽说话,段小丽朝他道谢又道歉,说不好意思,让自己的事儿影响到了他。
“这会是午休时间,徐医生您先休息一会吧,我这就带几位警-察同志离开。”
段小丽弯着腰,露出一种很谦卑的姿态。
我心里的疑惑逐渐解开,忍不住朝徐医生道:“我们想去看看周软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进去前要洗手戴口罩,还有你们人太多了。”徐不虞一口答应下来,从办公室里拿出来几个医用外科口罩塞给我们。
段小丽还想坚持,徐不虞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感觉这几个警-察不是坏人,就让他们看一眼吧!”
有了徐不虞的劝说,段小丽最终还是咬着牙同意了。
住院部在后面的一栋楼,血液科在第九层,我们几个人站在电梯里,谁也没有开口讲话。
沉默就像一头野兽,潜伏在幽深的角落,盯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庞。
段小丽的两只手搅在一起,紧了又紧,松了又松。
很快,电梯就在第九层停下了。
周软软的床位在比较靠后的屋子,走廊的倒数第二个。
路上的时候,段小丽哀求我们千万不要说出真实身份,也不要说她是谋害周扬的嫌疑人。
我跟慕容清烟都表示理解,不管段小丽怎样,周软软是个病人,我们知道要怎么说话。
在进去之前,段小丽深呼吸了一口气,补了个妆盖住脸上的泪痕,面上带着微笑,挺直胸膛踏入了病房。
侯晓宇在外面守着,我跟慕容清烟用湿巾擦干净手,又戴上口罩这才走了进去。
“软软,你看谁来看你了?”段小丽的声音向上扬着,听起来是那么温柔。
我带着笑容看向病床,心却跌入了谷底。
那是一个跟我年纪一般大的女孩,戴着一个毛帽子,整张脸煞白煞白的。身上插着很多管子,两只手的手腕都青了,那是扎输液针太多次导致的原因。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朝我们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向我们问候:”你们好呀,谢谢你们来看我。“
段小丽拿着棉签用水蘸湿,在周软软发白发干的嘴唇上摩挲,解释道:“他们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工作忙,特意差人来看你的。”
听到爸爸两个字,软软眼里的光黯了黯,眼睛不停得朝房门的方向瞄,却还是笑着安慰段小丽说道:“妈妈我知道的,爸爸要赚钱给软软治病,所以没时间来看软软。爸爸好辛苦啊,软软躺着,爸爸却要一直站着忙碌。”
“嗯,乖,软软最乖了。”
看着那个懂事乐观的小女孩,我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
她跟我一样大,十四五岁的花季,明明该坐在明亮的学堂,明明应该在操场上跟小伙伴们自由奔跑,可现在却……
慕容清烟显然也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周软软却主动跟她打招呼:“你是爸爸的朋友,我应该叫你阿姨,可是我看你的眼睛好漂亮,可以叫你姐姐吗?”
慕容清烟说不出话,只能僵着身子点了点头。
周软软又看向我,笑眯眯得说道:“你应该是哥哥吧,感觉你好像就比我大一点点,你是爸爸朋友的儿子吗?”
“嗯,算是吧,是公司派我们来的。因为你爸爸表现太好了,在忙一个大项目,可他又放心不下你,所以专程派我们来看望看望你,也顺便表达一下慰问。”
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神,我没办法撒谎,却又不得不撒谎。
周软软顿时露出了一个骄傲的表情,翘-起了小嘴:“我爸爸好厉害啊,我知道爸爸忙,没事的,软软可乖了,打针一次都没哭!”
我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周软软那条已经乌黑的手臂,周软软赶紧拿袖子去遮。
“软软真乖。”慕容清烟显然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却还是要这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周软软说道:“哎呀,都是因为我生病,所以之前爸爸才要两头跑,落下了工作进度,现在要抓紧时间补,是应该的。倒是我应该道歉,都怪自己生病,耽误了爸爸的工作,又害得妈妈整天陪床。”
“生病并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生病。”我走上前,想要去摸一摸这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女孩,却还是收回了手。
现在的她很脆弱,我的触碰也许会带来细菌感染。
在病房里的十几分钟真的很难熬,小女孩明明很疼很不舒服,却故意讲着笑话,哄妈妈开心;明明错不在自己,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大家。
看着她那幅瓷娃娃的模样,我跟慕容清烟都有些于心不忍,她就好像是一个能包容一切的小天使。想起刚才对段小丽的咄咄逼人,我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我们两个人仿佛逃兵似的借故离开了病房。
没一会,段小丽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她带我们走到楼梯口,说有事要对我们说。然而刚到没人的地方,段小丽居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可以跟你们走,可是能不能等我安排好一切!软软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得找一个亲戚来帮忙陪床。”
“我不想让她觉得,爸爸不见了,妈妈也不来了,我们不要她,嫌她生病抛弃她了。”
“我的女儿那么懂事,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得上这么残酷的病,老天爷不长眼,为什么不能让我替她疼啊。”
“我的女儿还那么小……”
段小丽哭得一塌糊涂,整个人的肩膀因为抽搐而不停得发抖。
慕容清烟上前搂住了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声泪俱下得朝段小丽道歉,为自己之前敌意所道歉,为自己说出了那番话所道歉。
段小丽没有回应,只是梨花带雨,这一路她走的太辛苦了,明明丈夫过世了,却还要骗女儿是在辛勤工作。
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侯晓宇也酸了鼻子,看向我道:“丁隐,周软软实在太可怜了。”
这时候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段小丽跟周软软都很可怜,可因为这样,我就要因此抛弃心中的正义吗?
鬼菩萨案是这样,这一次如果还是如此,我怕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就像《断狱神篇》中那位宋家先祖所言:一入魔道,万劫不复!
最后慕容清烟答应了段小丽:“这样,你先陪软软,等安排好了一切,就来警局交代一切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段小丽朝我们道了谢。
等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情绪平缓以后,这才带我们重新回到了病房。
周软软躺在床上,甜甜得喊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