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尴尬, 朋友为难。眼看李一马冷着脸起身离坐,朋友脑中快速思索, 把后果轻重设想了一下。设想下来, 就目前而言,还是成为名流对他更有吸引力,至于那块地皮,可以暂缓一缓,钱, 他虽然不嫌多, 但家里有矿在, 多少都赚得来, 思前想后, 今天就暂且得罪会长家的那哥们一次。
被人预定掉的金不换最后还是被李一马带回畅园公寓。他已经做好第二天上头条的准备了,朋友又把她送了出来, 她还犯倔, 不配合。过程跌跌撞撞,拉扯推搡不断, 两个人都有点抓狂,李一马手上力道尤其重, 几乎没把她细细的手腕给捏断, 但她却咬牙不出声。不知道怎么想的, 大概发神经,她下场后又把假发给戴到了脑袋上,结果还没出行宫, 就被他粗暴扯掉,一把给丢到门前水池里去了。
当一身热辣短小的丝巾肚兜与热裤、顶着一脸浓妆的金不换出现在他家中时,把正跪在客厅中唱晚祷歌的aya给吓得变了脸色,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估计已经连连念了几百声的“我主保佑”了。
他去浴室放水给她洗澡,她今天脸上妆容是专人化的,精致,厚重,拉扯了一路,汗都不知道出了几身,妆现在仍然好好的,两条长长的假睫毛服服帖帖的黏在眼皮上,把她的眼眸遮住大半,看不出她眼中光芒。
他把她按坐在浴缸中,自己坐在浴缸沿上,伸手过去,一下一条,把她眼皮上分层的假睫毛撕扯掉,丢到一旁,其后取来化妆棉,为她卸妆。她面上浓妆艳抹,妆容厚重如一块面具,牢牢贴在脸上,擦抹了半个小时,才现出原本的面目。
整个过程,她都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坐着。在他的手下,她的眉毛一点点淡下去,唇色一点点暗下去,鼻子形状未变,饱满到发光发亮的苹果机一点点消失,他手上力度过大,她的脸蛋被化妆棉来回摩擦到发红,发烫,配上明显的两只没有休息好时才会出现的黑眼圈,像只走投无路、滑稽又可怜的流浪野猫。
除去脸上黑眼圈,两条腿自上而下都是成片的青紫色印记,大约都是这两天练舞练出来的,他心头火起,下手更重,她倔劲上来,就不出声。
卸完妆,给她穿上以前的浴袍,推她回到房间去,把她丢到床上后,他准备喝杯酒,转身要走时,她却在后面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把头靠在他的身上。
他叹气,一把脱掉自己t恤,甩到地板上,抬脚上床,将她拥入怀中,吻她额头,脸颊。她伸展双臂,紧紧抱住他,在他怀中,终于小声哭了出来。
她一面哭泣,一面任他紧紧抱住自己,虽然和他没能从初夏走到寒冬,也无法从天南一起到地北,更不可能共同历经今后的漫长岁月,携手去走海角天涯,但眼下,如今被他拥住,仍然暖到心里去。
哭了很久,然后问他:“这样子的我,你还会觉得可爱吗”
他低头看着她,半响,说:“不要再出去乱跑了。”
“如果留下来,我多半会再和你纠缠到一起,可是我不喜欢也接受不了这种慢慢被你发现缺陷、被你看不起的过程,以及我们双方无论怎么将就和勉强,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分手的结果,所以,不用你管我。”
“我始终相信,你的人生观就是你的人生,金不换,你这个样子,是过不好,也不会开心的。你的家庭,甚至于你那些所谓的圈子里的朋友,他们只会会教你处处走捷径,处处不择手段以达到目标,但这样做,只会给你的人生带来负面影响,令你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伤到别人。你如果不懂得爱自己,没有约束感,轻易放纵,对这个世界不抱有敬畏心,那么长久以往,你会变成一个只会追求极致痛苦的人,也只有疼痛才会让你有存在感。”
“可能吧,你说的都对。”
“留下来。”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窗前,看窗外璀璨夜景,背对着她,沉默半响,虽然艰难,但这句话还是说了出口,“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意料中的话语罢了,但有一瞬间,如同被闷棍击中,头脑还是难过到一片茫然,半天,才轻轻说道:“记得以前读高中时,有一个老师给我们上课时说了一句话,他说,人的一生当中,注定会遇到一个人两次。高中那三年学了些什么,我全都忘光,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句话,每一个字眼我都清清楚楚记得。因为这句话,在去年以前,我心里一直觉得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因为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才会愿意去你的公司上班。
“那个老师上了点年纪,留过学,见识很广,人也很善谈,很喜欢和我们这些学生闲聊,那时候他还说起过‘一期一会’这个词语。一马哥,一期一会你有听说过么是一生一遇,百年一遇,是人生中可能仅有的一次相会和缘分,是人生的每个瞬间都不能重复的意思,所以去你公司上班以后,心里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来过。
“可能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坏孩子,姆妈以为我肯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所以从小就娇惯我的任性。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坚持不长,长这么大,我唯一坚持下来的事情就是爱你。但是,怎么说呢,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也是遇见你,因为你,我的人生轨迹完全脱离轨道,从遇见你的那个夏天到现在,我把每一天都过得乱七八糟。可是即便如此,一马哥,我还是爱你,很爱很爱,但我却不会做你的亲密女伴,和你苟且下去。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希望你永远都是我毫无瑕疵、完美无缺的一马哥。”
他忽然赌气似的说:“随便吧!”
夜里,她抱着他,哭了很久,说了很多傻话和很多孩子气的话,后来是哭着睡着的,睡到半夜,忽然又一骨碌爬起来,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一马哥,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幸福,要比其他所有人都幸福才行。”
夜里哭了很久,半夜爬起来过一趟,但她自己却都不记得,一夜睡得极其安稳,她向来多梦,这一夜,却无知无觉,睡眠这么沉,几天以来,这是第一次。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他身上的味道给她以安心和放松的感觉吧。
第二天,她很早就从他家中离开了,这时已经忘记了昨夜自己说过的那些幼稚的话语,藏起软弱,重新披上铠甲,又变回了那张厌世冷漠脸,以及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色。
她穿衣化妆时,他就穿着睡衣站在窗前看外面,始终不看她。终于收拾好,她出门而去,同他挥手时,看见左手小指上他送的一枚尾戒,摘下来,往床头柜上随手一掷,同他道了一声再会,说:“我走了。”
戒指在床头柜上与台灯底盘碰触,“叮”的一声,又滚落下来,这时他终于回头,眼睛看着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她叼一支香烟在唇间,眯着眼睛看他,满不在乎对他一笑:“别傻了,我们都已经结束了。你去订你的婚,而我也会复出,我会加倍的努力拼搏,将来肯定也会过得很好。所以,出身又怎样,背景又如何我这么美,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等到我出人头地那一天,也许会找个你这样的三代目,不过和现在不同,那个时候,世人都会用下嫁来形容。”
不去看他的脸,不等他说话,便即转身大步离去。
在他小区门口,却没有马上走掉,而是略站了一站,从屁股口袋中掏出打火机,为自己点上早上以来的第一支香烟。烟抽到一半,转身往左,向愚园路方向而去。她的新任经纪人很感谢她的帮忙,喊她今天脱身便去他那里,一同商讨今后发展路线,顺便把两个人的委托合同也签掉,昨天喝酒时他便说,自己钱已赚的足够多,决定金盆洗手,与她携手在娱乐圈闯出一番天地。她相信他所说都是真的。
李一马昨天去华山路,忘记把妈咪给他买的衬衫带回来,他妈咪一直记着这事,早上一大早爬起来陪男人去静安寺烧香,给儿子的衬衫放到车子里去,结束后,男人直接去公司工作,她则带着金姐去畅园送衬衫。
到畅园门口,司机停车,她拿上衬衫袋子下车,一只脚才落地,眼睛便被一个抽烟走路的女孩子给吸引。女孩子身穿宽大白衬衫,下摆塞在牛仔裤腰里,脚上暗红色麂皮皮质的凉拖鞋,从面前经过时,一阵香风拂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伊走路时昂首阔步,身上那种老娘就是世界中心的气势也人令人无法忽视。
潘宝宝乃是行走的名牌鉴定机,一眼认出这女孩身上从上到下都是奢侈品牌,首先是白衬衫,阿玛尼,巧得很,她今天送来给儿子的也是这个牌子。
女孩走到稍远些的地方,站住,开始扬手拦出租车,远远望过去,白衬衫,红拖鞋,短头发,清爽且帅气,扬招出租车的手指上夹着的那根烟,把她的帅气和潇洒又给加强了一倍。
路人美不美帅不帅潘宝宝不关心,关键是这短发女孩看着有几分面熟,名字都到喉咙口了,却一下子想不出来。看着明明认识,却想不出名字,就跟喷嚏打不出来一样令人难受。</p>
<strong></strong> 而且,她鼻子特别尖,刚刚那短发女孩从面前经过时,伊身上那股淡淡的雨后森林中湿木头的清新香气她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至今在上海都没有设立专柜的小众香水,她不相信畅园这种水准的小区里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