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敲锣声响起,瞬间打破了樊家宅邸里诡异的寂静。
“出什么事了!?”
大厅里,樊文龙另外三个儿子,此时正各怀心思地窃喜着,按照本地习俗,老幺平日里最得宠,然而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老幺自持悍勇带人前往,却在村里栽了跟头、丢了性命。
然而,这时候骤然响起的锣鼓声,却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安。
“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与敲锣声混杂在一起,使得整座樊家宅邸仿佛笼罩在一片慌乱之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个个抬头朝着大门处望去。
樊家长子面容微变,此刻看两个弟弟都无动于衷,看戏似地瞅着自己,于是一咬牙,自己带着几名家丁走到前院去,路上其他樊家下人,也纷纷跟在后面。
等他来到前院,跟护院家丁确认安全后,才爬着梯子在墙头看到,外面村里的村民,将樊家宅邸团团包围了起来。
姜星火看了探出头的樊家人一眼,随即朗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樊家残暴不仁,虐待佃农,欺辱百姓,今日,我等联手,为民讨回公道!”
然而,预想之中的群情激奋却没有出现。
当樊家老大露面的那一刻,方才颇为愤慨的村民们,面上却纷纷露出了畏缩、恐惧的神色。
这种畏缩和恐惧,是根植在他们心中的东西。
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奴仆见了主人,即便对方并没有想象中强大,甚至虚弱无比,却依然有着一道枷锁,存在于他们的内心。
看到这般情形,樊家老大了然一笑。
——烂泥扶不上墙。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个穷困潦倒的村子,居然有胆子向他发难。
要知道,这种穷困村虽然人多,但在县城根本就没什么人脉,更谈不上什么势力,而且村子里也没什么豪横人物。
所以,樊家之前并未在乎。
但是老幺之前既然已经栽了,自己又不是那等狂傲到没边的蠢货,自然要小心点。
可如今看来,自己的小心谨慎,却似乎有些多余。
“不过是一群村民罢了,之前听说有几个能打的外地人杀了老幺,可就凭这几个人,还能攻破我樊家的院墙不成?”樊家老大心中暗自思忖道。
不过此时他却不敢大意,既然探听清楚情况,却也懒得说些无谓的话语激怒这些本就愤怒的村民,径自回到堂屋,向父亲樊文龙禀报。
“已经探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
樊文龙嗤笑一声,道:“就凭这点人手,也敢来我樊家闹事,真是不知所谓。”
“爹,您的意思是?”樊家老大试探性地问道。
樊文龙看了看大儿子,问道。
“你说说你的想法。”
樊家老大生性谨慎,自然是打算固守待援,既然已经往县城派人通知了,那么守着院子不出差池等援兵就好。
听了大儿子的想法,樊文龙也觉得有理。
但在这时,二儿子、三儿子却联袂而至。
“怎地凭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爹爹,一群臭要饭的村民,有什么好怕的?”
樊家老大眉头一皱:“外面折了二十多个家丁,如今没多少护院家丁了,贸然出去再出意外怎么办?”
“爹,给我二十个人,我把这些泥腿子杀干净!”
“给我十个就行!”
樊文龙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些人就想灭我樊家,简直可笑至极!老三,你去把这帮刁民,宰几个领头的,其余统统驱散!”
“遵命!”
当樊家打开门,家丁们蜂拥而上的时候,村民们开始下意识地动摇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脚底抹油,偷偷往后退去。
也有人在打量着他,指望着这个年轻的官员,和手下能打能杀的勇士,帮助他们主持公道。
姜星火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村民们尚有愤怒,未到那种彻底麻木的状态,说明这个时代民心依旧可用。
可惜民智未开,传统的农耕经济决定了像樊文龙这种地主,在广大的村落里,从农业生产到人身依附乃至武力统治,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
如果这次在江南的变法,能够通过大规模的以工代赈和建立手工业纺织园区,来让农人们从事新的制造方式,那么想来制造方式与生活、文化习惯的改变,会让这批人成为变法获益的种子,形成老带新的效果,通过他们的社会关系,影响到数以百万计的人口。
如此一来,方能真正让农人摆脱地主的控制。
而眼下,想要指望这些村中的农人去对抗樊文龙,是不太实际的,还是需要他的出手。
“也罢,不过是一点希冀而已,自己还是有些期望过高了若是自己再不出手,恐怕还会招来村民们的怨恨,认为自己挑的头,如今却担不起责任。”
看着樊家家丁步步紧逼,村民步步后退,姜星火摇了摇头,心中想道。
此刻,众人犹豫之际,突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