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于是大军北上,与汉军相隔淮水相拒。时逢江淮梅雨季节,连月淫雨不断,百日不停。石勒所率北兵水土气候不服,又值军中缺粮,故因饥饿、瘟疫而死者枕籍。
石勒无计可施,暗道:莫非当年曹操赤壁之危,欲再现于今日耶?
便在此时,汉主刘聪使者至营,传达催战檄书。
石勒无奈,只得聚集诸将,商议对策。
右长史刁膺劝道:司马睿今据长江之险,更且江北贤士皆归,江南士族亦乐为其所用,战之难胜。不如寄书投降,并求为将,替其扫平河朔以自赎前罪。
石勒:汉王对某有知遇厚恩,为人岂可如此忘恩负义!
刁膺:将军息怒。此乃权宜之计,亦非真降,候其大军南退,再徐徐图之可也。
石勒闻听此论,心下极为不悦,扶案愀然长啸,声震军营。
中坚将军夔安进言:刁长史之言是也。望将军将全军撤到高阜之处,以避积水。
石勒闻言,更加不悦:将军随某征战多年,向来每战在先,闻今日之言,何其胆怯!
部将孔苌推案而起:将军何思何虑?战之是也。今趁吴军尚未聚集,苌愿请兵三万,令诸将分领,从三十余处乘船渡江,趁夜登上城头,斩杀东吴将领,夺其城池,吃其仓米。今年定能攻破丹阳,平定江南,擒司马氏全家族诸儿孙辈!
支雄等三十余将亦齐声道:愿随将军,立不世奇功!
石勒见此,这才转忧为喜:此才是勇将之计,深合我意。
于是各赐众将铠甲一副,骏马一匹。
复又回头问张宾道:张公意下知何?
张宾答道:将军攻陷帝都洛阳,囚禁晋国天子,杀害王侯,抢掠嫔妃公主。对晋室而言,即尽擢将军之发,不足数将军之罪,焉能再奉司马氏为君?去岁既诛王如,便应离去;今天降淫雨数月,是知将军不应羁留于此。某闻邺城有三台之固,西连平阳,四塞山河,有喉结之势,将军宜引军据之,以经营河北之地。河北既定,则代天子讨伐叛臣以服,天下则无能超出将军之右者。琅琊王固守寿春,是惧我袭击江南,并无远志。若闻将军回师,必鼓掌相庆,而无暇追袭我军必也。为保万一,将军可先驱辎重取道北行,同时虚引大军以向寿春,待辎重平安远走,大军再徐徐北返,何忧进退无地?
石勒闻罢,攘臂翘须,抚掌大笑:张公之计是也,妙不可言。
即责刁膺道:公既佐某,应劝我成就功业,怎能劝降他人?理应斩首,今姑饶恕。
于是降刁膺为将军,拔张宾为右长史,加封中垒将军。由此军中诸将,皆以“右侯”呼之。夔安见此,颇觉惭愧,急拜倒请罪。
石勒道:移兵高阜,非为罪也。
于是率军从葛陂尽出,并派石虎率兵五千,以向寿春。
晋将纪瞻把守寿春,闻报石虎来至,聚集将士说道:石虎引军前来,胡人好掠财物,且其军中缺粮,我可以弃粮之计胜之。
诸将:何谓弃粮之计?
纪瞻:诸公分乘一百只船而出,暗藏舱中。各船傍岸侧弦堆放粮米于上,诱敌来抢。彼来夺粮,你等各出船舱抵敌;某自引大军埋伏岸边,只听放炮为号,水陆夹攻,可擒石虎。
诸将:将军妙计,神鬼难测!
安排妥当,诸将依计而去。
来日午时,石虎引兵而至。众兵饥饿已久,陡见江边皆是粮船,又见有粮堆于船上,如何不抢?于是弃了兵器,上船来搬粮,石虎不能禁止。
忽听一声炮响,舱中与岸上伏兵齐发,两面夹攻。
石虎军措手不及,当时被吴军杀死大半,残军北逃百余里,直奔回大营。
石勒闻说兵败,便知晋军必然随后追至,反而回兵列阵待敌。
纪瞻率军而来,见石勒整军以待,不敢前进,复引军退回寿春,紧守城池。
石勒于是引军北还,一路劫掠而行。
镜头闪回,豫州境内。
当初之时,东海王司马越率洛阳兵众二十余万讨伐石勒,大军递次而发。未料司马越死于项城,大军群龙无首,便分驻于豫州之地。
太尉王衍恐事变为汉军所知,决定秘不发丧,奏请怀帝:臣请诏命以襄阳王司马范为大将军,统领豫州大军,暗扶东海王司马越灵柩,到东海国安葬。
未久使者还报,怀帝准奏。于是大军起行,一路往东。
适逢石勒率南征大军北归,途中得到探马来报:司马越大军在前,请令定夺。
闪回结束。石勒闻报,不由引发当初自己被掳卖为奴旧恨,骂道:当初掳卖我者,乃是此贼之弟司马腾。前番某破邺城之时,被司马腾逃出城中未获;后虽被我兄汲桑杀了,大恨未曾消得。今既司马腾亲兄在此,怎肯轻易放过!
于是咬牙切齿,急率大军前来截杀。倍道兼程而进,追赶至苦县宁平城,两军相遇。
司马越部将钱端出兵对抗石勒,旋即战死,晋军溃败,半数逃散。
石勒以骑兵围住十万溃众,令以弓箭射杀,经日不息。
可怜十余万王公士兵,毫无还手之力,皆作箭靶,及庶民之尸相践如山,全被歼灭。
石勒下令:焚烧司马越灵柩,杀其余众!
经此一役,晋军主力完全丧绝。由此天下之人,无不归罪于司马越。
司马越死讯传至京师,大臣何伦、李恽放声大哭,知道京城必不可守,便侍奉裴妃及世子司马毗从洛阳逃出,欲回东海封国。
不料到了洧仓,正遇汉兵,又为石勒追杀,司马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被杀死。裴妃被人掳去贩卖为奴,直到东晋太兴年间,方得渡江来到建邺。
画外音:太兴末年,晋元帝以第三子司马冲奉为司马越后嗣;司马冲死后无子,晋成帝以少子司马奕继嗣。晋哀帝又徙司马奕为琅邪王,而东海王终至无嗣。隆安初年,晋安帝改以会稽忠王司马元显次子司马彦璋为东海王,入继司马冲。
石勒尽灭晋军,活捉王衍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一众宗室及大臣,命其列坐于中军帐帷幕之下,问其晋朝败亡之故。
王衍、司马济等人惧死,纷纷陈说是天亡晋国,是为使赵汉复兴,谀辞盈耳。
襄阳王司马范神色俨然,斥责王衍、司马济道:今日之事,无非成王败寇,何必如此纷纷陈说故主之非?
石勒命将晋朝诸王公卿押到帐外,杀之甚众。因敬重王衍清辩之才,复惊奇司马范从容之态,不忍心以兵击杀,遂令人趁其二人夜间睡熟,推倒屋墙埋之。
经宁平、洧仓两战,石勒军威大振,于是趁势率精骑三万入成皋关,传檄会合刘曜、王弥二将,一同来攻洛阳。
镜头转换,青州蒙城。
苟晞兵屯蒙城,因闻刘汉大军兵临洛阳,又知京师饥荒,遂表请迁都仓垣,并派从事中郎刘会率船数十艘,宿卫五百人,携千斛谷粮护送怀帝迁都。
晋怀帝答应西迁,但因朝中官员惧怕潘滔,宫中侍卫贪恋宫中财宝,而皆不愿离开。怀帝最终决定出逃仓垣,但因少禁军随护,出宫不久即被盗贼掠夺,被逼折返。
不久洛阳城破,晋怀帝被掳。和郁遂保豫章王司马端逃出洛阳,前来投奔苟晞。
苟晞遂奉司马端为皇太子,设置行台。
司马端承制,命苟晞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当时洛阳虽失,尚有平阳人李洪拥兵数千,在舞阳建壁垒驻守。苟晞于是代皇太子下达诏命,任李洪为雍州刺史,以御赵汉大军。
苟晞原本出身寒微,今居重臣,因而自满,蓄养婢女千人、侍妾数十,纵情享乐。且滥用刑罚,施政严刻,部下臣僚大恐。大臣阎亨上书谏止,更遭苟晞杀害。
从事中郎明预闻知,抱病来见苟晞,以尧舜桀纣兴亡之事劝谏,苟晞面有愧色。
当时人心已散,部将温畿、傅宣叛离。苟晞只能困守蒙城,号令不出百里。
洛阳即下,石勒兵出頧辕,驻扎许昌,来伐苟晞。
乃先率兵进攻谷阳,杀冠军将军王兹。又引得胜之军在阳夏攻破王赞,任为从事中郎。二将一死一降,苟晞两侧羽翼便已剪除,其势更孤。
石勒于是挥军大进,围蒙城十日,终于破之。
苟晞自缚请降,被石勒任为左司马。苟晞不料石勒如此轻看自己,只授予这般微职,但既为敌虏,也只得勉强受任,无可奈何。
石勒既下蒙城,遣使向赵汉天子报捷。
汉主刘聪听闻擒了万人敌苟晞,不由大喜,即遣使持节符印,诏命实授石勒为征东大将军,石勒复纳张宾之谏,再次坚辞不受。至此天下大震,无人不知石勒大名。
赵汉另一员大将王弥,至闻石勒抓获大仇苟晞不杀,反而私用为部将,因此深恨。
部将刘暾猜出主将心思,便劝王弥:将军何不征召曹嶷之军,以共谋石勒?
王弥即纳其策,亲写书信,令刘暾去召曹嶷,令其引兵来归青州。但为稳住石勒之心,复遣使至石勒大营,卑辞言道:弟今闻明公生擒苟晞,彼又复为我兄所用,真乃神威之举。兄如以苟晞为左司马,弟愿为右司马,惟命是听,则天下不难平定。
石勒以书示军师张宾,问道:王弥位高辞卑,是真心欲为我效犬马之劳乎?
张宾摇头笑道:王弥此书,是有雄据青州之心,故意示弱于公。王弥早有图公之意,所以迟迟未发难者,是恐公击其后也。公今若不图王弥,恐曹嶷到后以为羽翼,悔不及矣。今徐邈已去,王弥势削,但可就此奉其权欲之心,诱而灭之可也。
石勒恍然大悟,便有吞并王弥之志,与张宾暗中谋划。
正在此时,刘暾行至东阿。欲渡黄河之时,被石勒巡哨抓获,搜出王弥之书。
石勒观之大怒,遂杀刘暾,私与部将谋划,欲火并王弥。
诸将皆谓:今王弥部将徐邈私引部兵离去,王弥势力渐弱,正是吞并其部最佳时机也。
正说话间,门军入报:王弥与刘瑞在蓬关对峙,形势危急,今遣使来,向将军求援。
石勒未及回应,张宾趁机进言:明公常虑王弥乃人中豪杰,方为将军大害,意欲并之,今天赐良机也。此时不图,更待何时?
石勒闻言意决,于是回师转攻刘瑞,一鼓作气攻破蓬关,并擒刘瑞杀之。
王弥大喜,以为石勒真心相助自己,于是派人赍持牛酒,到石勒大营犒军。
石勒见此复又心软,不忍吞并王弥,复率军还击陈午。
陈午遂使司马李头出城,来劝石勒:将军天生神武,当平定四海以为人主。今有与将军争夺天下之大敌,将军不除,何以我流人为念?我乡党小人终必归降将军,何必逼迫甚急?
石勒听之,恍然大悟,次日便率军退于已吾,假称请王弥会宴。
王弥欲往赴宴,长史张嵩劝道:将军休去,恐有专诸、孙峻之祸。
王弥不听,欣然入席。饮至畅快之时,石勒亲自拔剑斩杀王弥,随即并其兵众。乃传首京师,上奏汉帝刘聪,陈述王弥叛状。
可叹王弥半世英雄,纵横中原,助赵汉覆灭晋室,大功未酬,到此化为南柯一梦。
镜头闪回,叙述王弥生平。
字幕:王弥,东莱人,汝南太守王颀之孙。
王弥少有才干,阅书无数,年轻时游侠于洛阳,得识时为人质之匈奴左贤王子刘渊。
永兴三年,东莱郡惤县令刘柏根叛乱,王弥带家僮百余人追随,并被任为长史。青州都督司马略以刘暾为大都督,率军征讨刘伯根,但被击败。
安北将军王浚率军讨伐,刘柏根不敌,兵败战死。
王弥聚其余众,逃到长广山中为贼。此后每次掳略都经严密计划,算无遗策,每战必胜。因其臂力过人,骑射异常了得,遂被青州人称为“飞豹”。
永嘉元年,王弥与部众在青、徐二州掳掠,自称征东大将军,并杀二州太守。晋室至此大惧,方作心腹大患待之。太傅司马越派鞠羡任东莱太守,以讨王弥。
鞠羡无能,反被王弥所杀。青州刺史苟晞再次率兵攻讨,一战而胜。
王弥收集残部,次年再度起兵,苟晞再攻,亦不能胜。于是王弥分别攻掠泰山、鲁国、谯、梁、陈、汝南、颍川、襄城诸郡,又攻入许昌,打开府库取出武器,攻城略地,击杀地方守官,聚有数万之众,朝廷不能制止。王弥进逼洛阳,京师大震,城门昼夜紧闭。
司徒王衍领兵抵抗,王弥军在七里涧大败,自此一蹶不振。当时闻说刘渊建立汉赵,遂与刘灵渡河投奔。
刘渊大喜,派人在黎亭城郊迎接,优礼之重,远过于前来投降之石勒。
王弥引领众将力劝刘渊称帝,因有劝进大功,遂拜为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但王弥辞而不受。其后作为主将参与汉赵军事,随刘曜进攻河内,又与石勒进攻邺城。先后服侍两代汉主,实乃赵汉之不世功臣,至此死于石勒之手。
闪回结束。王弥首师呈至汉主刘聪御前。
刘聪见了王弥首级大惊,又览石勒之表,半晌无言。至此无可奈何,遂诏示王弥之罪,复遣使责备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
石勒既将第一政敌铲除,至此也便只管诺诺连声,伏地请罪。
汉主怕其造反独立,于是复下诏旨,以有大功于国为名,命石勒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并、幽二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幽州牧,加以慰抚。
自此石勒坐大,汉室不能复制。
苟晞、王赞闻说王弥被石勒诛杀,不由大惧,恐他日祸及于己,于是秘谋反叛石勒。
不料其谋不秘,被军师张宾侦知,密报石勒,皆诱而杀之,夷其三族。
至此无论当世英雄,还是万人之敌,皆亡于石勒之手。
石勒杀了王弥、苟晞、王赞等人,复又用兵河南,以扬己威。即命将军左伏肃为前锋都尉,攻掠豫州诸郡,至长江而还。
复驻兵葛陂,收降夷楚之族,并令豫州二千石以下官员缴纳义谷,供给士兵食用。
镜头转换,按下王弥,复说王浚。
晋怀帝被掳,并州近于汉赵威胁之下,士民多投幽州,遂令幽州刺史王浚日渐强盛。
王浚乘机承制假立太子,备置百官,列署征镇,宣布自领尚书令,而有不臣之心。其部下群僚凡有劝谏者,非被外调则被诛杀。长史王悌因进言触怒王浚,便借别事杀之。
因招河北名贤霍原前来,问其己欲称帝之事,霍原不答,王浚大怒杀之。以上种种悖逆狂为,遂至河北士人愤怒,皆生反意。(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