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你吃就好了。”
面对满桌的热量炸弹,赵宥真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四面墙壁是自5年代以来就未曾变更过的深棕色实木装潢,周遭尽是抑扬顿挫的长岛腔调,放置在备餐台的菜单是简单的黑白文字排列,每天的牛排售价都是由店员直接手写上去。向窗外望去,近处是威廉斯堡储蓄银行,远端是连接下东城与布鲁克林的威廉斯堡大桥。
匆忙的侍者,喧哗的交谈,满足的欢笑,当然,还有面前一大盘正在滋滋往外渗出肉汁的上等牛前腰脊排,porterhousesteak。
这里,是纽约的躯干,布鲁克林的神髓,威廉斯堡的珍宝,德式饮食的巅峰。
纽约州第一牛排馆,彼得-鲁格。
于1887年由德裔美国人彼得-鲁格创立,他的侄子卡尔-鲁格出任主厨,牛排馆至今已有137年的历史。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德国的战败,威廉斯堡亦逐渐衰落,从一个徳裔日耳曼人社区逐渐转变为哈西德派犹太人为主的片区。由于洁食规定,新居民们拒绝消费彼得-鲁格牛排馆供应的牛后腿与猪肉培根,这也使得餐厅的生意一落千丈。
195年,由于业绩下滑,彼得的儿子弗雷德里克将餐厅挂出拍卖,索尔-福尔曼和西摩-斯洛耶,两位在餐厅对面开设金属礼品厂的实业家,以35美元的超低价格盘下店面。二人是彼得-鲁格牛排馆长达二十五年的忠实顾客,他们希望为逐渐式微的传统威廉斯堡文化保存最后的火种。福尔曼和斯洛耶没有改动任何传统,经典的油炸培根、德式薯条、莱蒙派,当然还有最著名的优质腰肉牛排,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正是这份对传统美味的坚持,让彼得-鲁格成为了闻名遐迩的第一牛排馆。
此时此刻,彼得-鲁格的全部精髓,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赵宥真眼前。
一碟小的黄油盘托底,将盛满牛腰肉的餐盘拱起一个弧度,从肉里渗出的所有丰腴汁水,都朝一个方向流去,兀自冒着气泡,发出令人心情愉悦的沸腾声响。所有热爱牛排的食客都知道,在真正会做牛排的店,如果端出来的餐盘没有烫到必须用餐巾包裹才能勉强把握,那就绝对不是最佳的风味。
“女士优先?”
更像屠夫,而不是服务生的络腮胡男侍者询问道。
“我不用了。”
“最大块的。”
二人同时开口。
“你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吃完吧?”看着赵宥真瞪大的双眼,韩易摊开手,“就尝一口,我保证,这会是你吃过最鲜美的肉。”
侍者没时间等他们互相推让,后厨还有十多盘菜等他呈上。他利落地用牛排刀挑起一块五成熟的肉块放进赵宥真的盘子里,并用勺子——是的,你没看错,在彼得-鲁格,他们还会配上专门用来舀肉汁的勺子——往牛肉上淋满汁水。
“试一下。”韩易看向侍者,“先生,告诉她,这块牛肉有多美味。”
“女士,我向你保证。如果觉得不好吃的话……”侍者做了一个ok的手势,话头故意顿了顿,“我会把你俩踢出这间餐厅。”
“别让我被踢出餐厅,还没开始吃呢。”
被逗笑的韩易接上话头。
“好吧,好吧,就一口。”
赵宥真实在盛情难却,她切下一小块肉,轻轻放入嘴中。
你们看过乳猫吃小鱼干时满足眯起的眼睛吗?
你们体验过饿极时咽下第一口菜,那股直冲头顶的内啡肽吗?
韩易从赵宥真脸上看到了。
入口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像是失了焦一般的扩散。明亮通透的双眸像被肉汁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韩易总感觉随着双唇的闭合,他隐约听到赵宥真从鼻腔发出的满足低吟。
这得是饿了多久啊?
韩易看得自己都口舌生津,有一种人,看她吃饭,比自己吃还要享受。
赵宥真明显就是这种人。
“你们的冰淇淋圣代,和芝士蛋糕。”
“谢谢,放在旁边就好。”
韩易转身向侍者答话,等他再回过头来,发现赵宥真已经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还掏出了手机,正对准餐盘,按下拍摄键。
“好久……没吃肉了。”
拍照留念的举动被当场抓包,赵宥真脸上浮现出了一朵满是负罪感的红晕。一边抓紧时间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为什么?”韩易很是不解,“在斋戒?”
“为了保持身材。”
直到完全咽下口中的人间至味,赵宥真才缓缓开口。
“我特别容易发胖。”
“喔,是吧。”
韩易的眼珠朝天上转了转,露出一个你猜我信不信的笑容。
凯特-厄普顿的上围、坎蒂丝-斯万内普尔的腰,再加上莱斯-里贝罗的腿。
你还准备长成什么样?
“我小时候很胖的,十三岁就已经一百六十斤了。”赵宥真喝了一口冰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中和一下刚刚摄入的油脂,“小学到初中,我都是一直被人叫‘肥猪’的那个。直到初中毕业那年,我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减掉了超过五十斤。”
“五十斤?”韩易不由地提高了声调,“怎么做到的?!”
“天天吃草,沿着汉江一直跑,直到跑不动为止。休息半小时,再原路跑回来。”提起那段经历,赵宥真的眼神有些闪烁,“我那会儿连略微甜一些的水果都不吃,导致现在血糖水平很不稳定,稍微多吃一点油腻的东西,就会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