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有……两条街，老板。”

感受到牛仔裤右前兜的震动，昏昏欲睡的翰音乐a&r部门初级经理艾玛-莫里斯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压在耳边。

“好的，你们到了之后……带奥康纳夫妇到……来。”

电话那头，韩易的声音断断续续，这是演出日场馆里的常态，太多人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使用电信服务，通话信号较差难以避免。

“到哪里？”

“二楼……包厢，在门口你可以看到凯……她会给你指……”

“好的，收到！待会儿见，老板！”

在通话完全中断之前，艾玛已经大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至于到了门口该找谁……到了门口就知道了。

“奥康纳先生与夫人……”

艾玛-莫里斯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看向后座两位靠在一起，向窗外好奇打量的艺人家长，微笑着轻声说道。

“碧梨和菲尼亚斯已经顺利完成彩排了，我们还有几分钟就能抵达场馆，韩先生他们会在二楼包厢等候。”

“谢谢伱，亲爱的。”

碧梨的母亲玛姬-贝尔德，跟她的女儿有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但因为着装与妆容风格的原因，即使把她跟碧梨放在一起，也不会有人猜到她们竟然是母女关系。

两个人的气质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碧梨-艾利什是那种会退学到街上搞涂鸦的哥特少女，而玛姬-贝尔德，就是那种做好炖菜，坐在门廊前苦苦等候女儿归家的家庭主妇形象。

“如果不是飞机晚点，我们本来可以看到碧梨彩排的。”

玛姬叹了口气，语气遗憾。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玛姬。我们已经看过她在吉米-基默秀上的彩排了，不是吗？彩排这种东西，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帕特里克-奥康纳扶了扶黑框眼镜的镜架，安慰道。

灰白的胡须和同样灰白的且发际线退化到头顶的短发，再加上那股谦逊儒雅的气质和更加凸显他温和性格的眼镜，帕特里克-奥康纳不像在《白宫风云》和《钢铁侠》里有过演出的配角演员，而更像是好莱坞某所公立高中的化学老师。

不会做蓝色水晶的那种化学老师。

“但那是深夜脱口秀，现场观众加在一起也没有500人，而这里……哇噢，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帕特，你看那是什么？”

玛姬-贝尔德将眼睛睁到最大，左手抚胸，右手指向窗外的人潮，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显然惊讶到了极点。

没人会在身边人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后，还能无动于衷。这辆奔驰s350轿车里的所有人，包括坐在玛姬旁边的帕特里克-奥康纳，副驾驶座的艾玛-莫里斯，甚至是一直不发一言的礼宾司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了车辆右侧的人行道上。

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奥林匹克百年公园南面，已经塞满了前来观演的粉丝。来得早一些的，悠闲地在场馆附近的餐厅吃了点东西，舒舒服服地剔着牙齿往飞利浦体育馆的正门前进。稍晚一些的，刚在公园旁大大小小的露天停车场泊过车，准备到球馆对面的赛百味或者chick-fil-a随便买点三明治果腹，免得进去之后不得不面对四美元一块的温热披萨。

至于现在才堪堪赶到的观众，则不得不伸长脖子，识别各家停车场挂出的“车位已满”标志，然后骂骂咧咧地往体育馆的停车场挪动。

不光是堵车的原因，票价最高89.95美元，最低29.95美元，而现金停车就要20美元，大部分亚特兰大居民都会为此感到肉疼。

而场外观众的构成，也能近乎完美地反映出黛米-洛瓦托和尼克-乔纳斯的受众群体。20%是带着孩子来看演出的父母，不过想要看这场演出的不是前者，而是后者。30%是高中生或者大学新生年纪的青少年，而另外50%，则是已经有些许成熟痕迹，却还没有衰老到失去锐气和青春活力的年轻成年人。

黛米和尼克的流行音乐，其实并不应该催生出这样的观众结构，但别忘了，他俩最忠实的粉丝群体，并不是这两年才喜欢他们的。迪士尼三公主和乔纳斯兄弟如日中天的时代，现在带着孩子的父母们还在高中和大学里享受青春。而再年轻一些的，就是当时那群圣诞节在自家树下许愿，希望明年能跟尼克-乔纳斯或者乔-乔纳斯谈恋爱的小姑娘。

这是明星歌手的幸运，也是明星歌手的悲哀。

幸运的是，事业的巅峰期能给他们带来一群伴随终生的死忠粉丝。

悲哀的是，如果不能延长自身的热度和曝光量，他们也将是唯一一群死忠粉丝。

黛米-洛瓦托和尼克-乔纳斯，显然就面临着这样悲哀的情况，否则，也不至于两万人的场地都要把二层全部封掉，还卖不完票了。

而且，两人粉丝的狂热程度与投入程度，毫无疑问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急剧下滑的。贾斯汀-比伯的粉丝来看演唱会，基本上人手一件周边，夸张一点的还会往脸上和身上喷洒各种彩绘。而futurenow：thetour的观众们，大多数都是穿着南部司空见惯的大码休闲装扮，只有少数人身上套着巡演的官方周边，而且还是那种前胸是海报，后背是巡演日期，完全没有半点时尚感与新意可言的基础款t恤。至于喷绘和自制的应援牌，那更是寥寥无几。

实话说，今天到场的大部分观众来看黛米-洛瓦托和尼克-乔纳斯的原因，是为了找个地方怀念一下自己的青葱岁月，顺便听两首电台里耳熟能详的热单。打扮得太过夸张，他们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还对乔纳斯兄弟这么狂热？

又不是2006年！

因此，在这种大家看起来都相当正常的情况下，那两个站在停车场门口，举着荧光牌，正在等待母亲交完停车费跟她们汇合，看起来不会超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显得格外出挑。

更让人觉得特别的是，她们手中水彩打底，闪粉装饰，还贴着各色花朵的荧光牌，写的不是黛米-洛瓦托或者尼克-乔纳斯的名字。

上面用全部大写的字母写着：

weloveyoubillieeilish！

看清楚牌子上的文字后，鸡皮疙瘩像是会传染一样，让玛姬、帕特里克和艾玛手臂上的汗毛都齐刷刷地竖立了起来。

流媒体平台百万播放量是一回事，billboard单曲榜一整月都在榜是一回事，而在现实里头一次看到碧梨的粉丝，为了那只有十五分钟的热场表演，去看一场两个小时的演唱会，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那份微末之处见证的震撼与感动，不足以为外人道。

玛姬-贝尔德想要摇下车窗跟女孩们打招呼，但很快她便想起来，她是碧梨-艾利什的妈妈，不是碧梨-艾利什本人。她跟别人问好，人家只会一脸迷茫。

“快，帕特，拍下来！你相机呢？！”

玛姬头都不扭，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女孩，生怕她们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一转身就消失。她急切地胡乱拍着丈夫的大腿和手臂，催促道。

“相机在……在包里，等一下，等一下，马上！”

帕特里克同样焦急地回应道，他拉开脚边的背包，翻找着衣物下面掩藏的单反相机。

本来准备到现场再拿出来的……谁会预料到居然场外也有这种值得纪念的场面？

“快！我们要错过她们了！不好意思，先生，您可以开慢点吗？我们拍一张照，马上就好！”

越说越迫切的玛姬，显然忘记了自己兜里的手机也有拍照功能。

“女士，这个车道没办法……”

“别担心，玛姬，我已经拍到了。”

艾玛-莫里斯给玛姬-贝尔德展示她抓拍的快照，无比清晰，甚至有点影像大片的味道。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央，两个一身明黄的小姑娘，在“碧梨-艾利什，我们爱你”的标牌下笑容灿烂。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母亲哽咽的？

“噢，谢谢你，艾玛……这……”

玛姬捂住胸口，眼里噙着泪花，半天说不出话来。

“thisisincredible。”帕特里克-奥康纳摇头感叹，即使是他的声线里也出现了一丝颤抖的意味。

“我应该做的。您打开airdrop，我马上传给您。”

艾玛-莫里斯笑了笑，熟练地用隔空投送把照片传到玛姬-贝尔德的手机里。

随后，艾玛点开whatsapp，在瀚音乐的群组里上传了这张照片。

“看看我们在场馆外面发现了什么？”

“no……fucking……way！”

看了一眼韩易递到面前的手机，接到现场导演倒数十五分钟的指令，来到后台右侧的台阶前候场的碧梨-艾利什捂住嘴巴，在原地蹦蹦跳跳地尖叫起来。

“这太酷了！”

一起候场的麦迪逊-比尔凑过脑袋，发出惊叹。

“想想看，这两个女孩子为了来看你，买了整场演唱会的门票！还有什么比这更酷的？”

“我知道啊！”碧梨-艾利什用手给自己扇风，感动得都快哭了，“能不能找得到她们？我好想帮她们把门票钱出了！”

“待会儿上台应该就可以看到了。”面对碧梨，赵宥真还是那副大姐姐般的宠溺表情。她本来想摸摸碧梨的头发，但突然想起那是发型师花了半个多小时做好的舞台造型，手掌便临时改道，拍了拍碧梨的后背，“等你上台之后，在台下举牌子，叫得最响亮的，绝对就是她们俩。我会留意，然后看能不能把她们带到后台来跟你见面合影。”

“一定要找到她们！谢谢你，宥真！”碧梨一把搂住赵宥真，在小心不把造型破坏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跟自己最信赖的经理人贴得更近一些。

音乐人与粉丝之间，感情最纯粹、最真挚的时候，也许就是职业生涯的起步阶段。

粉丝珍稀音乐人每次来之不易的演出机会，音乐人也对每一个熟悉自己歌词，能在略显冷淡的人群中与自己高声合唱的粉丝记忆犹新，甚至感激涕零。

没有这些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追随者，任何流行音乐人的任何作品，都不会有任何意义。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可以跟你一起吟唱的那些。

这一点，对于歌手来说，尤其如此。

“你呢，麦蒂？”

带着欣慰的笑意与碧梨交换了一个赞许认可的眼神，韩易把目光转向麦迪逊-比尔。

“今天应该也有粉丝来看你吧？”

“我不太清楚哎。”麦迪逊摇摇头，笑道。

“推特或者instagram的私信里应该有人说他们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