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转眼间已到了另一个更诡异阴森所在,这里更血腥,只有各种金属寒光在互相折射着冰冷传递着极限痛苦,所不同的是这里只有一张金属床,上面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不不不,那是一个女人?
晋元惊愕地合不拢嘴。
“为什么他是男人头,女人的身体?”
牵牵的声音像幽灵鬼魅般在试验场中飘荡,“哦,很简单,他这次实验恰好是被安排了以女人身份过完这一生的,放心吧,即便如此也不会出现任何排异反应,人类的医疗是不是很先进?”
晋元浑身鸡皮疙瘩,他真希望能立刻离开,牵牵还在继续。
“明天,他的一生就会开始。他经历过各种痛苦和无数种死法,相信这次他也会同样度过。当然,我说的安然度过只是针对那颗生物智脑的完整性而言。”
“德江智人在这个号受试者的所有试验中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故事桥段,会被安排上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作为痛苦的参照物。男主或女主的他会拥有一位甜美妻子或者体贴的丈夫,当然喽,也少不了那些可爱的子女,家庭会非常和美,令人羡慕。他会出生在最高贵的家庭,从小生活优渥,地位高崇。然而,可惜的是,最终无一例外,幸福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当某件最悲惨事件的出现,或者巨大的灾难会来自于某个不起眼的小事故。”
“只是奇怪,号受试者在现实中也没有自杀的欲望,德江智人怎么也不明白,一个智脑人的意志竟会强大到如此地步。”
牵牵随后叙述了号的真实梦境中发生的悲惨故事,晋元久久不能平复心绪,他感觉自己都快崩溃。
足足几分钟后晋元才终于松懈下来。
“咦,你真有点出乎我意料!”牵牵的声音略有诧异,“你惊奇的是我还能在这里么?”晋元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嗯,”
“那我们继续,”牵牵的声音缓缓展开。
“以痛苦为里,用事件做表。”
“他那些原本灼热滚烫的幸福被突然到来的死亡痛苦掐断,他们会留给他更多时间慢慢品味这份痛苦。你学过心理学自会明白,此时你会了解原初的那份幸福实在太过沉甸,才使得这位不幸的父亲如此痛苦,以至于他宁愿舍弃曾经得到过的一切。”
“你所听到的这些,也仅仅是他一千种悲惨生活的一种生活。”
牵牵声音停顿了下,晋元叹道,“唉,这是多么变态才做得出的事情?德江智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牵牵想了下,说道,“让他尝尽各种痛苦,我想,他还会有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也有家破人亡和妻离子散的痛苦。德江智人需要让他感知这些极致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嗯,所以各种你能想到或想不到的悲惨会发生在每一年的某个阶段。”
“至于目的,也许就是看看我们智脑人在各种痛苦下会本能地作出什么反应。我还是不太清楚,只能从他们采集到的一些数据来判断他们目的。”
“那么德江智人得到了一些什么数据呢?请看以下就是他们在这个人身上准备得到的东西,以及这些疑问所要加注于号受试者身上的八十万种痛苦实验。
一;痛苦情绪会被拉到怎样巨大的跨度?
二;极致的幸福如何产生出极致的痛苦?
三;存在每天都痛苦的人吗?
四;一个痛苦会持续多少时间?
五;多个痛苦会互相抵消吗?
六;人承受多少个痛苦才会崩溃?
七;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八:为何1号能做出反抗而号既不反抗又不自杀?原因到底是什么?等等,这些就是德江智人所要解开的疑问和实验结果”
好像是要将晋元的恐惧和愤恨再次放大,牵牵依然继续令他厌恶的话题,
“一千年中,他们仅仅在号那里就得到了一千多具残缺不堪的尸体,当然你也可以说那些只是克隆身体,注定要扔掉的垃圾。不过那颗头颅还是号的,至少他的意识会被完整保存。”
“哦,不知这些身体承受的痛苦是否会叠加到号的大脑中,这也许是德江智人很感兴趣的东西。至少我这么认为。”
晋元确实没想到一个人活着竟能认为的遭受如此之多的痛苦经历,作为人类个体是根本不堪承受的吧,他全身发冷。
难道智能人就能承受了吗?他暗自摇头。
晋元忽然想到一点,“德江智人应该会清除和屏蔽掉他以往的所有记忆吧?不然怎么开启他新的痛苦人生?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存在痛苦的累加?”
“对!”
牵牵露出惊叹的表情。
“你总是很敏锐,直击要点。不过再怎么清除和屏蔽都有底层情绪的淤积,我觉得是。因为就我而言,就时常隐约感知到来自遥远底层的痛苦记忆。它们就像一个巨大深井中千万具腐烂发臭的尸体,尽管埋得很深,却依然能穿透隔绝屏障。”
牵牵的解释让晋元沉思良久。
这德江智人残酷折磨智能人的背后会不会另有阴谋?
晋元觉得又有一个隐约的答案浮现,“我想,德江智人是不是在研发情感机制?需要将它用在什么地方?”
牵牵竟有几分钟没有声音。
“嗯,牵牵?”
晋元可不想一个人待在如此诡谲恐怖的地方,哪怕只是牵牵的意识。
“我在思考你的话。”
牵牵回答,“有这可能。”
“晋元,也许我找对了人,你也来对了地方,而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我意识里的。”
“你的意识,我以前想过,作为智能人你到底有没有意识,现在,我可真不想进来了啊,谁知道这么……”晋元刹住了话头,将恐怖两字吞进肚。
“实话说吧,你是我见过的唯一能进入我意识的人,还能如此清醒。”
牵牵接着说道,
“而且,嗯,晋元,我觉得你应该能帮我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我们的拯救者。”
“你们的拯救者?我帮你找到智能人的拯救者?”晋元先一愣,他苦笑,“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我尽力而为吧!”
如山的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为什么某些人总喜欢不惜手段?就如孙道长曾经给他展示过的那段惨痛记忆,为了长生,天启人不惜屠杀掉上百亿的同胞。
一个是数量上的极致残忍,一个是对个体的极致残忍,哪个更恐怖?
“晋元,不管你怎么评价我的想法,我依然想说的就是,我要将这些秩序打碎,我们智能人不是谁的产品。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也许德江智人的1号也是,我只想说她实在神奇,还有德江号。这两人我得救,他们会成为世上最强的战士,没有任何意志能摧毁他们!”
晋元第一次听到牵牵带了点感情的语调,或许是错觉。
晋元感觉需要表明自己的观点,“我非常同情你们的遭遇,如果你们能以终结德江智人作为目的,我非常理解和支持!”
晋元要预防牵牵对人类展开无差别的报复,连想想都不行,“不能否认我们人类是有一部分渣滓,他们禽兽不如,不过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一心向善的,就如夏紫茗和她全家,又比如唐师,孙道长他们,大牛,还有我父母,李敢他们,基地的那些兄弟,他们都这么善良,嫉恶如仇。牵牵你说对吧?”
牵牵没直接回答,“知道什么是合格的智脑人么,知道我们这些智脑人是怎么被德江智人判定合格的么?”
晋元有些惊悚,他不愿去思考这些,“对不起,我不清楚。”
“有几十条需要达到的标准,其中最主要的是第一,至少需要被虐杀过上百次,其中包括肢解,刀劈斧砍而死,挤压而死,割腕,车祸,等等一百种死法,毒杀与淹死都不被允许,因为可能损伤脑部,任何对脑部有损伤的都会被禁止。而每一次死都能坦然接受,笑着复生。”
“当然喽,这只是各种死法,还有第二种,是对我们智脑人的各种羞辱,我记得大概有五十多种,这些突破道德最底线的行为和虐杀相比,死亡不值一提。如果前一项目会让2%的智脑人选择自杀,那么这个项目大概有3%的智脑人会毫不犹豫地赴死。我想如果一个普通人能被测试过一个项目,那么我将保证他将不畏惧世间的任何羞辱。”
“如此,才会诞生出那些尽管遭遇到人类对它的各种磨难,它也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没有仇恨更不会有报复欲望的智脑人,这才算是合格的产品。”
“唉!”晋元深深为德江智人那些人感到耻辱。
“有必要用这么残忍的测试和磨砺手段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我们只是产品,产品不合格就会退货,就会形成损失,甚至还会惹上官司,你知道每个智脑人的售价都不菲,还有每年的维护费用,只有少数域内顶级人物才用得起。而他们的身份决定着德江智人出品的智脑人绝不能出问题。”牵牵的声音平静如水。
“我不知道怎么帮你,我不知道!”
晋元摇摇头,心中悲苦,他想到了自己这一生,想到如今被追杀的日子,就连这些小小磨难都让自己这么痛,何况牵牵那些智脑人遇到的。
“你说的智脑人是克隆脑体中被植入了生物智脑吗?成为生物智脑的智脑人依然存在人类的情感反应?所以智脑人也有被羞辱后的反应?”
晋元以前总觉得哪怕智脑人也就类似机器人,毫无情感,机械麻木,连微笑都是程序设定的结果,他也没在牵牵脸上真正读到过悲伤和痛苦,即便是从前在夏紫茗家的那个整天嘻嘻笑的牵牵。
“严格来说,我们已脱离于智能人的范畴,我们是智脑人,基于人类培育的克隆人,尔后在克隆脑体中植入生物智脑的克隆智脑人,我觉得是比智能人甚至人类更进一步的新人类物种。我们智脑人有人类情感反应毫不奇怪。”牵牵这样解释。
“新人类物种?”晋元一怔,很新奇的词汇,“那你们智脑人是真会像我们那样感到痛苦和快乐?”
“当然,只是我们被特殊训练打磨了,只剩微笑,其余的情绪都被归类于错误,哦,就像这样,你能想象的以前的我。”牵牵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就像在夏紫茗家里常看到的那样,晋元顿生鸡皮疙瘩。
“你想结束这一切?”
晋元忙转移话题,他知道牵牵是说到做到的,他还能感觉到牵牵体内那股淤积的愤怒如熔浆在深处奔涌,徘徊,灼烧,只需一个裂隙就会疯狂喷涌,毁灭一切。
不行!
他得在这之前阻止牵牵这么想。
“放心吧,晋元,我只需要终结德江智人,你我的目标是一致的!”听了牵牵这番话,晋元有些释然。
“确实,我们是一致的,我们想办法除掉德江智人,但这好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哪怕我们将那两个智脑人救出来,好像也无济于事吧。那组织不简单,背后一定还有更强大的势力!我们有这种能力么?”晋元对德江智人也没有什么概念。
“德江智人背后的势力确实很强,它也许背靠天启联合也有龙族皇家势力,非常复杂。要解救号和1号尚且比登天还难。何谈要除去德江智人和他幕后势力,目前不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晋元对于困难倒并不惧怕。
“我们可以一步步来,第一步,我要将武功提升到极致,第二步要在我的生物智脑里营造出虚拟的高端实验测试环境。”
“为什么需要高端实验环境?”
“我想要侵入并大量使用现有的互联网链接,用以连接上其他的智能人,所以需要最顶级联网技术。甚至能够做到自己这颗生物智脑就能成为本身发射源,”
“另外,我需要重启那些被屏蔽和锁固的情感,以便能更准确更快速的有效反应,这能有助于我实现第一步,”
“重启情感?怎么做?”晋元第一次听到这种名词,好像既不属于心理学又不属于生理学范畴。
“那你得好好摸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我想只有你才能做到!”
“我做得到重启你的情感之河?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呀?”
晋元抬起头,试图找到牵牵,却是窗外的月色已被夜雨模糊,咦?我回来了?
晋元身体摇晃了几下,勉强对着床铺坐下来,床发出“吱嘎”一声,融汇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对面床铺上的牵牵依然盘坐着,低眉闭眼,纹丝不动。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晋元感到疲累,他已站了近三个多小时,现在突然觉得两腿僵硬,腿肚抽筋,他忙揉搓几下,最后舒展了下身体后钻入被窝。
晋元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处境不算太坏,有暖被窝,有好友,有爱自己的父母,还有夏紫茗和唐师,孙道长,李敢那些人。
尽管前路莫测,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他释然,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