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被娘亲揉着脑袋很是惬意,继续在那说:“外祖家还有小燕子,还能打陀螺玩,外祖母做的梅花糕好吃……”
周逸芳听着听着,就在想,大郎这个性子其实很好。乐观开阔,不会因为别人对他不好就自怜难过,自卑抑郁。他似乎从不把旁人的不善放在心上,惹到了头上,他就反击;没惹到他,他就无所谓。
现在的他可能年纪小,不懂得亲人和陌生人的差别,小娄和他亲近,他喜欢小娄,可能对他而言,小娄比朱家二老更亲近也说不定。所以,亲祖父母对他的漠视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有了对比之后,耿直地说一句:“外祖父母比祖父母更好。”
周逸芳轻轻捏着儿子的耳朵:“大郎喜欢,以后娘经常带着大郎回来。”
大郎一下直起身子,望着娘亲:“真哒!娘你真好!”
周逸芳捏捏他的鼻子:“马屁精。”
朱家对周逸芳的打算没有任何察觉,不说察觉,他们恐怕想都没想过,周逸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日子如流水,大郎认真上了几天学,却没有忘记周逸芳答应给他找武师傅的事,一开始有的玩,没催促,到后来下了学就来问:“娘,我什么时候可以练功夫?”
周逸芳和朱其成商量。
朱其成却是反对:“我们家从没有练拳脚功夫的人,更没这样的人选可以给大郎做师傅。大郎是长子,只要好好念书,到了年纪就跟着我接触家业,学功夫不仅无用,还会把心学野了。”
周逸芳说大郎有这方面的兴趣和特质。
朱其成则说:“若大郎是次子,我可以顺着他的心意。但他是长子,这个身份注定要比别的孩子辛苦,承担得多一些。”
周逸芳难忍讥讽,直言:“你当真想过把家业交给大郎吗?”
朱其成愣住,看向周逸芳。
周逸芳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坚持:“我答应大郎,他好好上学,我就给他找武师傅,如果你不能帮忙,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朱其成头疼不已:“夫人,你为何如此偏心大郎?不仅处处顺着他的意,还为他不愿再生第二个孩子。谁家不是兄弟姐妹好几个,我幼时也一样因为嫡长子的责任,舍去了许多玩乐。”
周逸芳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在这个家中,只有我对大郎没有偏见。”
朱其成不快:“夫人这话过了,我和爹娘难道还苛待大郎了不成?”
周逸芳却不愿意和他再说这个话题。
从前愿意交谈是因为还对他有期望,如今大郎渐渐长大,她对朱其成的期望慢慢消失,这些互相说服的话不必再说了,没有结果。
朱其成心中突然有种失重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武师傅的事情,在夫妻之间只是一场最终没有吵起来的争论,但是被朱家二老得知后,却成了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大地震。
朱老爷坚决反对给大郎找武师傅。
他的态度激烈得周逸芳都没有预料到。
朱老夫人喊了周逸芳过去。作为一个婆母,朱老夫人对儿媳妇一直很和善,周逸芳也是个温良孝顺的人,婆媳之间从没有闹过矛盾。
但这次,朱老夫人第一次端起婆婆的谱,教训周逸芳这些日子对大郎的百般宠溺顺从。
周逸芳起初一直敛眉低头听着,想听一听老人阻止的理由到底会是哪些。
然而听了一场下来,她却是失望的。诚然,朱老夫人的话单独拎出来句句都是教育子孙的道理。可是,她根本不了解大郎是个怎样的孩子。
她把大郎设想成不学无术、霸道任性的小孩,在这个基础上教训儿媳该怎么教养孩子,管教这种任性子弟。
但大郎并不是这样,他和周逸芳至今保持着互守承诺,上课比从前认真乖巧,先生布置的课业也都认真完成。这不是朱家这些人一顿严厉教训获得的成果,是她这个娘亲和儿子平等的君子之诺达成的。
所以,朱老夫人自以为是的这一套并不管用。
而他们,却坚定认为,这么做才是能教养大郎向好的唯一途径。
周逸芳听到后来,觉得再也没有听的必要了,嚯地抬头,直接站了起来。
朱老夫人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惊讶地看着她。
周逸芳语气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不是这么回事:“娘,对于大郎的教养,我和家中实在是差异太大,恕我不能赞同你们的想法。大郎是我十月怀胎难产生下来的,从他出生至今一直都是我在教养。爹娘对大郎不甚满意,我一直都知道,如今更是与我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分开吧。”
朱老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周逸芳说:“对于大郎的教养,我和这个家的分歧太大,可以预见,未来还会有更大的分歧。儿媳想了很久,无论对大郎还是对朱家,最好的就是儿媳与夫君和离,从此各自安好。”
朱老夫人气得重重拍桌:“胡说八道!”
周逸芳依旧冷静:“儿媳不曾胡说。儿媳嫁进来多年,被爹娘如亲女一般照顾,自然也是希望这个家好的。但有大郎在,爹娘心中有刺,夫君难再有嫡子,倒不如,我自请和离,带着大郎离开。”
朱老夫人震惊地看着周逸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逸芳的话里信息量太大,每一句话她都有很多问题想要质问,到最后,张着嘴,完全回不过神。
一刻钟后,朱家的所有主子都聚集到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