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陵静静地看着她。
林宛看过来:“怎么?”
李冲陵:“会坏了情分的人,本就不够坚定,是人是鬼,不在状态,在人心。”
林宛微微笑起来:“是啊,在人心。”说着,眼睛一眨,“□□如今越来越好说话了?我不留下,不是担心你嘛,怕让你给我这个鬼传话,坏了你的道行,增加了你的因果,那我如何心安理得?”
李冲陵似笑非笑:“你也有此良心?”说着微微前倾过来,“我倒是比你那好儿子还重要了?”
林宛虚空中拍拍他肩膀:“这不是你说的吗?从今以后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了,自然是你重要了。”
李冲陵直起身,压着眼皮瞟了她一眼,转身回去了。
这是啥意思?
林宛跟过去:“□□,你这是不满还是暗爽?我都说得这么感人了,你也不给个表示?”
李冲陵:“我会记得帮你扬骨灰的。”
林宛:“……”气人。
不。
气鬼。
吃完晚饭天色已黑,不过朱虚文和朱虚友从小在门派长大,对这一片熟悉得很,直接带着吴妈妈上了山。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道士,一看见朱虚文和朱虚友就高兴地叫师兄,待看清后边的李冲陵,满脸笑意顿时收起,变得十分紧张,慌慌张张地行了一个礼:“师叔您也回来啦!我这就去告诉师傅!”
林宛:“你在你们门派挺吓人?”
李冲陵不理她,径直进门:“我去找他,你帮虚文虚友安顿客人。”
小道士连忙说:“是。”
林宛跟着李冲陵,好奇他要去哪。
只见他一路往里,来到了一个大殿,殿里供奉着很高大的玉皇大帝,昏暗中十分威严吓人,但李冲陵没进去,而是右拐,沿着走廊绕过了大殿,来到后方的厢房。
敲了敲门。
“谁啊!”里头人的语气不太好。
“是我,师兄。”
半天没动静的屋内一下子动静大了,门刷地被打开,一个胖胖的,面目慈和道长装扮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眼前。
“哎呦!冲陵!你回来啦哈哈哈哈!”
李冲陵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与中年男人的热情格格不入:“带了一个女客回来,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我来和你说一声。”
贾冲凡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女客?那个……你接济的?”
李冲陵:“嗯。”
贾冲凡顿时满脸肉疼,唉声叹气:“师弟啊,不是师兄不善良,但是啊,你没当过家不知道柴米贵,咱们门派上上下下——”
李冲陵打断他老生常谈的牢骚,一锤定音:“蔡家给了你多少钱?”
贾冲凡张着嘴,所有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许久后,小声嘀咕:“那也是我能忽悠……”
李冲陵看着他不说话。
贾冲凡顿时一脸沮丧,用力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爱带谁来谁来,只要按照门派规矩来就行!”
李冲陵一点头:“多谢师兄。”
贾冲凡如丧考妣,挥挥手半句话都没力气说,直接关上了门。
李冲陵也不在意,转身离开。
走之前,对着门缝说:“还有两位阴间客,师兄若是忌讳可与我说。”
走了十几步远,贾冲凡门刷地打开:“李冲陵你这个混小子!连鬼都敢带进来!不怕玉皇大帝先把你那两个小鬼灭了!”
李冲陵勾起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宛全程旁观,见状惊奇地问:“故意气他啊?”
李冲陵:“太爱财损功德,我这是为他积福消因果,顺便拿点利息。”
林宛越发惊奇他竟然还会“收利息”,立刻明白这对南辕北辙的师兄弟感情却非常好。
“你师兄都可以当爷爷了,看来你也不年轻了,五十岁有吗?”
李冲陵看她一眼,径直走了。
至此,吴妈妈便暂时住在了正清派的道观里。
这个道观不大不小,人员不多,但每人都过得很自在。
林宛那晚听到贾冲凡说要遵守道观规矩,还以为这里有不少忌讳和规范要遵守,熟悉了以后才知道,这里的规矩根本就是没有规矩!
正清派入世,什么都吃,毫不忌口,贾冲凡自己还爱喝酒;道观的小道士大多自小在这里长大,都是孤儿,除了每日功课和工作职责之外,都自由安排时间,谁也不拘束。
朱虚文回来后,道袍一穿,天天躺在房门前的躺椅上看小说;朱虚友呢,动不动就下山找山下朋友聚餐吃饭;开门那个小道士负责绿化,自己也喜欢花花草草,山间散步总能看到他在收拾花草,他房间门前,还养了满满一架子的多肉,好看极了……
吴妈妈起初谁都不认识,勉强打起精神在道观里四处走走散散心,后来看小道士收拾花草,就站在边上看。
她以前也养花,有一些心得,看着就蛮有意思。
李冲陵听了林宛建议,找来小道士朱虚曹,让他下次喊上吴妈妈一起种花养花,哪怕除草捉虫的活,都行。
道观里还有个专门给香客写符送字的道士虚字,擅长写一手毛笔字,偶尔还会画一画水墨丹青,附庸风雅。
道观里的人都嫌弃他水平烂人酸腐,吴妈妈因好奇道观诸事去旁观了几眼,客气夸了几句,就被这位虚字引为知己,一有空就拉着吴妈妈一起练字,欣赏画作。
吴妈妈说自己不会写书法,
虚字热情相邀:“我教你啊!”
吴妈妈顿时忙了起来,一边不好意思拒绝虚字邀请,艰难学书法;一边真心喜欢养花,开始和虚曹一起修剪植物。
山上的信号时好时不好,吴妈妈看手机的时间被迫减少了大半,人忙起来后更没有时间去看网上的言论以及那些字字如刀的恶评,心情不知不觉有了点好转。
林宛让李冲陵上网买花种,就买上次吴泗挑选的那些。
李冲陵吩咐朱虚文做了,第三天就收到了快递。
吴妈妈看到包装带上的花名立刻想起这些都是儿子挑的,心里头又多了一些动力。
女客厢房门前有左右两个花坛,虚曹得知后,把花坛里的花草移植出去,陪着吴妈妈一起种下新买的。
于是,这片花草就好像成了吴妈妈新的孩子,每日睁开眼就惦记着它发芽了没,张开了没,有没有虫子,杂草多不多……
花坛的康乃馨抽芽的时候,朱虚友从山下抱来一只雪白的小狗:“朋友家的狗生的,一窝三只,实在没地养。”
雪白的小狗奶乎乎的,眼睛也不怎么睁开,只呜呜哼叫着,可爱得不得了。吴泗看了无比心动,恨不得立刻自己过去抱一抱,对吴妈妈不停喊:“妈,养!我们养!”
林宛一把抓住他企图用灵力去提醒的手:“为了让你妈妈走出悲伤,未来新的东西尽量不能带上你的影子哦,这只小狗是个很好的契机。”
吴泗似懂非懂,看着他妈妈。
吴妈妈缓缓伸手接过了朱虚友手里的小狗,轻轻地摸着它的毛,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爱:“小狗和人真像……”她这样抱着,仿佛又回到了刚生下儿子的时候。
想到儿子,情绪忍不住又开始下沉难过。
这时,怀里的小狗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同,呜呜叫唤了一声,四条小短腿微弱地扑腾了一下。
朱虚友连忙说:“肯定饿了,我朋友准备奶了,我这就去拿!”
吴妈妈轻轻晃着小狗,安抚:“马上就来了,别急别急。”语气不自觉温柔。
小狗四条腿还不灵活,喝起奶来那是真的急吼吼拼命,一群人围着它看它几乎要把脑袋怼进奶盆里,笑得不行,又被可爱得不行。
吴妈妈不自觉地接手了所有的照顾事宜,一餐奶喂完,不舍得送还给朱虚友了。
朱虚友爽朗地笑:“我可没耐心,带回来也是散养,就送您养好了!”
于是,吴妈妈身边又多了一条小白狗。
她的生活越发安宁平静,养狗、练字、种花,和不知道在哪个方位的儿子说说话,吃完饭带着小狗散散步,心底的怨恨上浮时,就去大殿听道士们做功课,不断平静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