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盛放着历代皇帝的灵位,当然不可能出现建文帝和景泰帝,故而只放着六位皇帝的灵牌,而最新的灵牌自然是宪宗。
朱祐樘来这里上了一炷香,虽然知晓帝王死后其实已经化成一方泥土,但还是保持着一种恭敬的态度。
其实他知道汪直存在着一定的性格缺憾,并没有王越那般精于算计,很多时候容易意气用事,做事经常不计后果。
只是他亦看到汪直身上的闪光点,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执着,对敌人亦有着足够的狠劲,所以心里始终还是向着汪直。
这帮文臣只看到汪直暴走,只知道揪着汪直的过错不放,但似乎都忘记南京神机营损失二百余名神机卫将士,而堂堂的钦差差一点死掉。
即便是要追究汪直的罪责,那亦得先将行刺钦差和斩杀两百余名神机卫将士的团伙揪出来,这才是更加恶劣的事情。
现在那帮清流一心只想揪着汪直的过错不放,只能说这帮人还是想要玩党同伐异的那一套,压根不在意朝廷是否会失去地方的控制权。
当然,那帮伪君子其实是巴不得如此,他们都恨不得自己家人或自己成为地方上的土皇帝。
“陛下!”郭镛迎了过来,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看到归来的郭镛,便淡淡地询问道:“那帮人怎么说?”
“他们的口风全都变了,只字不再提汪直,只说调查湖广各卫兵员,查实是哪一卫的将士缺员少额!”郭镛暗暗佩服眼前这位精明的皇帝,当即便将最新的情况汇报道。
朱祐樘看到这帮臣子还是能够领会自己的苦心,便轻轻地点头道:“即刻着令湖广自查,务必通过伤员和缺员揪出行凶的团伙!”
虽然南京神机营不像神盾营这般勤于操练,但汪直从南直隶各卫挑选不少精兵填充神机营,战力必定不可能太差。
现在之所以造成这么大的伤亡,虽然很大原因是他们轻敌遭到偷袭所致,但从汪直汇报的战况来看,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且配合默契的地方军队所为。
尽管不是最大嫌疑的安陆卫所为,但必定是周边卫所的军队才有如此的条件,只需要核查便能水落石出。
几日后,湖广方面便有了各卫的情报反馈。
湖广各卫虽然出现缺员的情况,特别黄州卫的情况最为突出,但黄州卫指挥使只承认自己吃了空饷,而他们并无人员伤亡。
其中事件还存在一条暗线,那就是他们的千户已经阵亡,但各卫汇报上来却是千户和副千户都是全员在职。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这一场针对汪直所率领的神机营的袭击,很可能并不是卫所的军队所为,而是一伙来路不明的山贼。
“汪直今当论其罪!”
“大明各卫纪律严明,岂有犯下行刺钦差之理?”
“老夫看汪直是怕自己承担统兵无方之嫌,故而胡编乱造,虚构自己险些身亡!”
……
一时间,京城处置汪直的声音又起,甚至怀疑汪直仅仅遭遇一伙山贼,而一切都是汪直为了洗罪而夸大其词。
七月的天气多变,刚刚还是一个艳阳天,转眼间便是阴云密布。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看着科道言官送上来的奏疏,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他其实一直都是相信汪直的,但面对湖广方面所提交各卫所的调查结果,却是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终究是隔着万水千山,而这个时代并没有影像资料,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推敲,故而亦是无法断定汪直是否夸大其词。
最为重要的是,袭击湖广总督刘忠是为了阻止朝廷清丈田亩,但此次截杀汪直有一点于理不通,毕竟汪直被杀亦是无法阻止朝廷推行清丈田亩。
正是暗暗头疼的时候,王相突然前来求见。
王相并不是一个人前来,此次竟然带来一个锦衣卫的故人。
“陛下,锦衣百户牟斌求见!”牟斌低着头跟随王相走进来,却是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虽然牟斌一度被贬出京城,但在上次拦截安南使团黎广度有功,所以因功得以重返京城,现在仅仅只是北镇抚司的锦衣百户。
朱祐樘看到竟然是牟斌,便朝王相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陛下,牟百户说能替陛下解忧,臣以为其所言甚为有理,故将他引荐过来!臣断无结党之念,唯有一心替陛下解忧!”王相深知朱牟斌昔日顶撞朱祐樘而被贬,当即认真地解释道。
朱祐樘虽然不喜欢这个身上有着文官集团太重印记的牟斌,但亦是有着一定的包容之心,便淡淡地表态道:“朕一直都是对事不对人,虽非朕要贬你于河北,但若无实职又岂可身居锦衣卫要职?你若想身居重职,抱朱骥的大腿没有用,抱王相的大腿同样没有用,朕只看你是否有功绩,是否值得朕倚重!”
“微臣谨记陛下教诲,一定踏踏实实效力于陛下!此次原只打算献策于王佥事,然王佥事领微臣前来面圣,微臣不图陛下赏赐,只愿替陛下解忧,仅此而已!”牟斌在被朱骥抛弃后,更是看破了这个官场的世态炎凉,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当然,他亦是有着自己的野心,却是不再依靠任何人,而是靠着自己努力走上那一条长长的宫道。
堂堂正正来到这位英明帝王的面前,这已经成为了他此生的最大追求,而他相信终有一天能够实现。
朱祐樘知道王相其实一个不喜欢抢功的厚道人,便淡淡地道:“说吧,伱要替朕解何忧?”
“回禀陛下,微臣想解陛下湖广之忧!”牟斌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咦?
正给朱祐樘送酸梅汤的刘瑾听到这话,不由得诧异地望向跪着的牟斌,这可是满朝大臣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为了湖广的事情,陛下还特意召开了最高会议,只是对那伙袭击钦差队伍的人仍旧是寻不得头绪。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跪着的牟斌,便端起桌面上的酸梅汤询问道:“你已经知晓那伙人的来历?”
“微臣并不知晓,只是微臣推测那一伙人并非来自湖广!”牟斌轻轻地摇头,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朱祐樘不太相信这人能猜到那伙人的来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不在湖广,那在何处?”
“四川忠州!”牟斌当即说出自己的推测道。
“你的意思是四川忠州卫的人跑到领省湖广安陆截杀汪直,这怎么可能?”刘瑾听到这个答案,便是表态怀疑地道。
朱祐樘正想要将酸梅汤送到嘴里,结果突然间停下,脑海闪过了一抹亮光,一直困扰自己的迷雾突然间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