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孙交,便是望向在场所有官员道:“清丈田亩,这是朕交给刘忠的皇差!刘忠到了湖广,所选的第一站便是安陆,于一个月前便已经到了安陆,而后刘忠便亲自带人到田间清丈田亩!”
“陛下,现在咱们谈论的是刘忠滥杀无辜,这跟刘忠到安陆所做的事情并无关系!”刘健的眉头蹙起,却是申明主题地道。
“刘侍郎,你急什么,陛下自有交代!”徐琼对刘健早就感到不爽,当即便端着上官的架子训斥道。
朱祐樘扭头望向这位昔日的东宫讲师刘健,便淡淡地说道:“朝廷派下去的钦差,代朕总制湖广之地,结果在前往安陆路上遇袭,锦衣百户李虎身死!刘忠在安陆清丈一月有余,频频遭到刁民阻挠,而州衙频频不听调令。日前,刘忠在驿站遭人纵火,险些身死,爱妾葬身火海!如此的安陆,如此不配合朝廷政令,朕想问安陆还是朕大明之疆土吗?”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却是望向在场的官员朗声说出来。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原本还觉得刘忠做得不对,但听到朱祐樘这个说辞后,顿时亦是重新进行思考。
虽然说刘忠因小罪斩杀堂堂的知州不妥,但安陆所存在的问题确实不小,特别清丈田亩确确实实是朝廷的新政,一个小小的知州焉敢如此阻挠?
这……
刘健和丘濬没想到朱祐樘给安陆如此定性,不由得担忧地面面相觑起来。
孙交发现自己的恩师朝自己望过来,当即便挺起胸膛道:“陛下,即便安陆之地不太平,但刘忠亦不能屠戮安陆知州丘静。丘静勤政爱民,在臣的家乡深受百姓爱戴,乃大明官员之典范!”
刚刚跳出来声援的官员纷纷称是,仍是紧紧地咬住刘忠滥杀官员这个罪名不放。
“勤政爱民?刘忠在安陆清丈之时,不断遭刁民阻挠,丘静屡屡不听调令!刘忠带领总督护队前后抓闹事者三百人投于州衙大牢,丘静却将一些刁民给放了,他这是庇护奸民吧?”朱祐樘早已经领教到这帮官员玩弄文字的本领,当即便直指事实地道。
虽然刘忠斩杀丘静的罪名显得鲁莽,但若说丘静不该斩,那亦是站不住脚跟。单是阻挠朝廷清丈田亩,这位知州便已经该死。
“丘静胆敢不听总督调令?”
“如此行径,简直可恶至极!”
“钦差抓人,他放人,当真是爱奸民如子啊!”
……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得知安陆知州丘静如此行径,脑海不由得浮现阳奉阴违地方官员的嘴脸,便是纷纷进行指责道。
刘健和丘濬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失算了,不仅低估这位帝王的那份精明,亦低估这位帝王的口才。
原以为只要揪着刘忠滥杀官员不放,即便这位帝王如何庇护都无济于事,但发现事情已经朝着预期之外发展。
孙交知道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当即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您恐怕是有所不知,因安陆城盗匪陡增,导致州衙大牢人满为患,所以丘静才释放一部分人!即便做错了,那亦是小错,断断然不至遭到屠戮!”
“这是什么犯屁借口,本官做过知府,一城之地能有多少盗贼?”
“若盗贼都能让州衙大牢人满为患,只能说这个知州就该问罪!”
“我看丘静就是找的借口阻碍朝廷清丈,如此轻重不分之人,如此不能斩之?”
……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都是精明之人,又如何能听信这个明显破绽百出的说辞,当即便是纷纷表明立场地道。
若丘静仅仅释放一些刁民确实不该斩杀,但如果丘静其实是在阻挠清丈田亩,那么就应该千刀万剐。
“刘忠奉朝廷政令行清丈之事,到安陆州一月有余,然成效不佳!何故?州衙阳奉阴违,安陆刁民滋事,更有不法之徒欲害钦差。如此之地,如此之官员,若是要追究,当问罪于吏部!”朱祐樘当即给事情定性,而后将矛头指向吏部道。
吏部尚书李裕看到事情竟然烧到自己的头上,便是硬着头皮出列道:“臣吏部尚书李裕有负圣恩,还请陛下降罪!”
“吏部掌天下百官铨选,丘静上不奉朝廷清丈政令、下不能治安保民,这丘静何德何能居安陆知州之职?”朱祐樘的目光落在李裕身上,当即便是质问道。
刘健听到这个问话,顿时深知大事不妙,便是扭头望向了丘濬。
丘濬的脸上仍旧稳定,只是额头已经冒出汗珠子,却是知晓事情没准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李裕突然心里一动,当即便是禀告道:“陛下,臣虽是吏部尚书,然地方四品以下官员历来由考功司评等,经文选司推举,而安陆知州丘静最近由文选司推举出任赣州知府!”
啊?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听到这位安陆知州竟然还能升迁,顿时感到荒谬,却是纷纷扭头望向吏部的考功司官员。
新任吏部右侍郎董山发现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当即站出来解释道:“启奏陛下,文选司推举安陆知州丘静推举出任赣州知府之时,臣已经幸得隆恩升任吏部右侍郎,此事是由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孙交所荐!”
此言一出,周围的官员不由得乐了起来。
这位文选司员外郎打着正义的旗号,但实则还是干着男盗女娼之事。
如此违逆政令的安陆知州,一个让安陆山贼、盗匪和奸民遍地的地方官员,结果竟然还能升迁至赣州知府,这摆明就是典型的徇私舞弊。
两位文选司主事被李裕的目光一扫,当即便乖乖地跪了出来,却是知道此次是罪责难逃了。
“朕没有记错的话,去年安陆知州被王越斩了,这位到任不足一年的安陆知州,却不知干了什么丰功伟绩,竟然能让文选司推荐此人升任赣州知府呢?”朱祐樘看着以孙交为首的文选司官员,便是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
孙交的额头渗出汗珠子,只是搜肠刮肚后,发现丘静最大的功绩是替自己家里兼并田产,更是自己恩师的子侄。
但,这能说出来吗?
“既然文选司不愿意说,那么考功司便说一说,吏部能将丘静破格提拔到赣州知府,想必评级是上等之上!”朱祐樘将孙交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望向考功司道。
到了这一刻,他知道是时候该好好地清洗这个掌管天下百官升迁的吏部,借着他们的人头来警醒天下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