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人生跟贵人可谓是息息相关,虽然眼前这位吏部左侍郎刘宣已经算是风光无限,但年少时可以说十分落魄。
刘宣原本是江西安福人士,虽然年幼便跟很多农家子弟那般送到私塾读书,但由于父丧且出了一些变故,他竟然被抽调世戍于卢龙。
虽然年少的他遭到这种变故,但在替卫指挥使喂马之时,总是利用空闲日夜在马房读书,后来引起了蓟州巡抚邹来学的注意。
由于同情刘宣的遭遇,又欣赏刘宣的勤奋和才华,故而蓟州巡抚邹来学让刘宣跟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读书,闲时经常亲自教导。
刘宣没有辜负邹来学的栽培,先是在顺天乡试高中解元,于景泰二年再中二甲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
只是从喂马的兵卒到翰林官似乎耗尽了毕生之运,由于他不擅于钻营,加之没有背景和靠山,在词臣这一条道路上走得很艰难。
通常太常寺少卿最长任职仅是九年,但他竟然被迫在太常寺任职十一年,而后则是直接外放南京国子监祭酒。
或许是朝堂需要一个弱势的吏部右侍郎,亦或者是他回光返照的运气,刘宣于成化二十二年改任吏部右侍郎。
因徐溥担任吏部左侍郎,加之上面还有吏部尚书,尽管是位居吏部侍郎,但在人事上并没有拥有太强的话语权。
按着历史的剧本,刘宣这种没有背景且不太合群的官员的仕途即将到头,是时候返回南京养老院了。
“臣刘宣拜见陛下!”刘宣刚刚一直不敢打扰朱祐樘钓鱼,而今看到朱祐樘望过去,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朱祐樘早已经注意到这位恭慎的吏部侍郎,喝了一口茶水便淡淡地询问道:“刘卿,素闻你爱好读书,年少昼夜读书于厩中,对兵书想必亦是多有涉足吧?”
“回禀陛下,臣虽爱好读书,但唯有兵法一域不敢涉足!臣恩师邹来学当年便说臣过于实诚,并非是兵家帅才,而臣不敢行赵括纸上谈兵之事,故而一直很少翻阅兵书,亦从来不敢幻想统领作战之事!”刘宣的眼睛十分坦然,显得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朱祐樘差点被自己嘴里的茶水呛到,显得十分荒唐地询问道:“你既不懂军事,因何方才要请愿出任辽东总督?”
刘瑾听到这话,不由得古怪地望向这位吏部左侍郎,正是这位吏部左侍郎主动请愿出任辽东总督。
“陛下,臣愚钝,请治臣失察之罪!臣以为如今辽东需要的是整顿军政之才,夯实广宁仓粮储,以备朝廷能随时大军出征。若要陛下要臣征讨女真部落,臣不敢受命,非臣贪生,而是臣确非良才。一旦犯下当年大同蔡新、许宁轻敌冒进之罪,臣纵万死亦难辞其咎!”刘宣意识到对辽东总督一职产生了误会,当即便跪下来请罪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态度良好的吏部左侍郎,显得若有所思地道:“伱的意思到了辽东主要是夯实广宁仓?”
“陛下,除了夯实广宁仓,还有要严明军纪,替陛下物色可用将才,但臣绝非统军之才!”刘宣轻轻地点头,同时认真地补充道。
朱祐樘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一旦女真人来犯如何是好?”
“陛下,辽东今兵多将广,女真不敢来犯!”刘宣对辽东的形势看得很透彻,当即便十分笃定地道。
朱祐樘知道建州女真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顶多只会派一些人过来抢掠而已,却是认真地强调道:“朕说万一!”
“陛下,用兵之道在于正,从无以弱胜强之理!今辽军强而敌弱,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依地利和人数歼之即可,对女真无须过于紧张!”刘宣抬起头望向朱祐樘,显得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吏部左侍郎,显得十分古怪地询问道:“刘卿,你刚刚不是说并不懂兵法吗?”
“陛下,兵法是要不断用计,力求以弱胜强,但大明辽东只需要依惯行之法击之即可!臣虽非统军帅才,但凭辽东的地利和强军,定不会让女真犯我大明丝毫!”刘宣的眼睛透着清澈,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朱祐樘望着这个恭慎的吏部左侍郎,发现身上确实有着属于他的闪光点,起码这位吏部左侍郎有自知之明。
古往今来多少祸事便出在自不量力之上,明明只有阿斗的才能,结果非要干起诸葛亮的活,最后只会是葬送大好河山。
现在的辽东最大的问题是军粮,而不是无将可用,确实不需要统军帅才。
若刘宣到达辽东能够夯实广宁仓,那么就像是给子弹上了膛,大明这样才拥有绝其种类的资本。到时真要征讨建州女真,再派遣王越、汪直或其他人即可。
朱祐樘的眼睛转为柔和,便对刘宣淡淡地道:“刘卿,你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刘宣感受到朱祐樘态度的变化,亦是暗松一口气地感谢道。
朱祐樘已经决定由刘宣出任辽东总督,但还是询问道:“刘卿,你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此次因何会主动请愿前往辽东呢?”
“臣于景泰二年入仕,一直都未必出任实职,今每每看到养心殿的横匾总是心中有愧!想必陛下亦是觉得臣非实干之人,故而臣亦是想要在致仕前做出一番实绩!”刘宣面对这个问题,显得苦涩地说道。
朱祐樘对老资历的词臣确实不感冒,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品茶道:“朕对你并没有这方面的观感!只是朕不仅是要治理好这个国家,而且还要开创一个盛世,确实希望更多有做事能力的官员担任要职!刘卿作为词臣一直在清闲的衙门任事,是否会觉得朕苛刻了呢?”
“臣断无此念,反倒觉得陛下此等用人之策,方是强国之本。为官者多是贪婪权势之人,论德不若论能,臣此次主动请愿往辽东实则是有私念!”刘宣轻轻地摇头,显得惭愧地道。
朱祐樘正是端着茶杯,眉毛轻轻挑起地道:“你有何私念!”
“臣虽想要做一番实绩,但实则亦有前程方面的考量,臣想要通过出任辽东总督好将来要出任六部尚书,还请陛下责罚!”刘宣犹豫了一下,当即便说出自己的私念道。
虽然他此次顺利递进为吏部左侍郎,但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升迁之路不再是论资排辈,而是需要拿出实打实的政绩。
兵部左侍郎何琮可以说是颇得圣恩,但仍旧不能直接从兵部左侍郎升任兵部尚书,而是被外放到山东出任总督。
现在他即便是吏部左侍郎,但如果不能拿出相应的政绩,前途其实是一片黯淡。
别说将来要问鼎六部尚书,由于自己做了太长时间的吏部右侍郎,更大的可能则是外放回南京养老了。
正是如此,他只有以辽东总督为跳板,在这个位置上博上一博,这样才有可能打开通过六部尚书的晋升之门。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刘宣虽然秉承不欺君的原则,但亦是担忧起朱祐樘真要严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