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虽然已经年迈,但腰杆挺直,双眼显得炯炯有神,抬眼打量了海宽,便将手轻轻一抬道:“海知县,请坐!”
“谢阁老!”海瑞这才规规矩矩地入座,同时打量眼前这个名动天下的王砍头。
跟很多人所描述的杀人魔头不同,王越是北方魁梧汉子的身板,只是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纹理,整个人反倒透着几分和蔼可亲。
只是让他微微有所不解,自王越来到南京城以来,一直都是对外称病不见客,但眼前的王越并没有病人的模样。
王越端起桌面上的茶杯,这才微微一笑地道:“海知县可是觉得本阁老不似病人?”
“下官不敢揣测!”海宽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道。
王越喝了一口茶水,望着海宽的眼睛道:“不瞒海知县,南京反倒是一个养病的绝佳之地,本阁老在南京其实一直都是诈病!”
原本在京城自己浑身不适,但来到这南京城,反倒让他的身体日益好转。即便现在皇帝让他远赴边关,亦是能够骑马杀敌。
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应酬,亦是想要麻痹敌人,所以他对外一直称病。
“诈病?王阁老,那次遇刺亦是诈的吗?”海宽的眼瞳微微收缩,显得十分好奇地询问道。
王越将茶杯轻轻放下,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上次遇刺倒是真的!正是那次刺遇,本阁老才被迫退回南京养伤,但装病是后面的事情了!”
“王阁老,您此举是意欲何为?”海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王越轻叹一声,便是苦涩地道:“此事容后再说!此次将你叫过来,只是希望你推迟到李沂的审讯!”
“这又是为何?”海宽听到这个要求,当即便震惊地瞪起了眼睛。
若说王阁老诈病或许有其他的考量,但阻止他审讯李沂,那就不得不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怀疑了。
虽然现在江宁县衙被围,但这个举动反而更加证明李沂存在严重的问题,正是的乘胜追击的绝佳时机。
只是现在王越突然站出来阻拦,即便王越的名声已经名动天下,但亦不该阻止自己为皇帝清查害群之马,更不该庇护李沂那种恶徒。
正是这时,雷鸣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了过来。
王越打开了刚刚送来的书信,在看到信中的内容的时候同,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却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亦想像当年那般手持尚方宝剑大开杀戒,但如今的情况过于特殊,所以一些事情还得为了大局着想。
海宽看着这个看似普通的信件,却是隐隐间知晓这信的主人非比寻常。
王越将书信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这才认真地道:“海知县,你以为小小的江南商号真能让朝廷如此费劲吗?”
自今年他跟尹直下江南以来,不管是他所管辖的南直隶,还是尹直开局便破局的浙江,至今都显得比较平静。
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大的动作,并不是他们真的无法动江南,而是江南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陛下雄才大略,阁老聪慧能干,下官对此亦是十分困惑!”海宽亦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但话锋一转:“下官今为江宁知县,不敢做逾越之事,并不敢胡乱猜测朝廷的图谋。今朝廷政令已下,而李沂又涉嫌触犯新政,即便如今县衙被南直隶的士子所围,但下官亦当尽忠职守!”
王越认真地望着海宽,显得语重心长地道:“本阁老知晓你是一个称职的地方官,亦能够为百姓伸张正义。只是李沂不仅仅将小桃红丢在日本九州岛,而且还是黄金案的元凶,所以我这边还需要更周密的部署和准备!”
“王阁老,您一直诈病在此,敢问此举可是陛下的安排?”海宽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进行打听道。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紫禁城的那位其实正在下着一场大棋局,而对手恐怕是要将整个江南官绅集团一网打尽。
王越之所以让他推迟对李沂的审判,恐怕亦是为了配合紫禁城的那位,亦是为了更长远的大目标。
他并不是一个只认死理的迂腐之人,若是朝廷是为了长远打算,那么他自然亦得乖乖配合王越的行动。
王越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还不到你参与其中!今朝廷有朝廷的谋划,本阁老让你推迟对李沂的审判,亦是因为有深远的考量!”
“阁老既已有远计,下官自当从命!”海宽知晓对方本不必跟自己说这些,当即规规矩矩地领命道。
虽然他无法猜透上面的具体谋划,但王越在南京诈病,而今皇帝又适时抛出了新政令,分明一直针对江南官绅集团步步为营。
他其实亦是觉得小打小闹还真无法解决江南的问题,唯有将他们的罪行揪出来,对他们打得伤筋动骨才能长记性。
今日本拥有海量的银矿,朝廷废除银本位制捍卫的是民族利益,结果这帮人为一己私利竟然公然抵抗朝廷政令。
海宽虽然对新币同样存在一定的担忧,但想到紫禁城那位英明神武的帝王,却是知晓只能好好辅助这么一位帝王,大明王朝才可能走向真正的强盛。
王越对海宽的表态很是满意,便微微一笑地道:“海知县,你只要先扣着人,侍时机成熟,老夫会将罪证送上!有老夫在此,你亦不需要畏惧任何人!”
“下官听凭阁老调遣!”海宽自然是满口答应。
王越将海宽打发离开,正是因为欣赏海宽才特意叫过来说这么多,不然他其实一句话便可镇压一切。
至于推迟李沂的审判,仅仅是为了配合上面的大行动,亦是为了引出江南更大的大鱼,从而能够做到一网打尽。
“阁老,不知有何吩咐?”
侍海宽刚刚离开,一个身穿斗鱼服的青年男子被苟火旺带了过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度遭到弘治帝贬谪的锦衣卫牟斌。因在北京表现出色,在王越和尹直南下之时,他亦是被弘治亲自委任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
王越上下打量着牟斌,显得开门见山道:“老夫秘密召见海宽的事情,想必会有人透露出来,所以请你帮助盯着南京都察院!”
“王阁老,你怀疑你身边有内鬼?”牟斌先是一愣,显得十分震惊地道。
王越端起桌面上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正是,所以此次老夫才麻烦你们南镇抚司,帮老夫将内鬼揪出来!”
“卑职遵命!”牟斌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便是郑重地点头。
王越看着南镇抚司指挥司牟斌大步离开,亦是不由得长叹一声。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为了妥善起见,他还是决定设下陷阱。亦或者,没有真正地人赃并获,自己仍旧不相信内鬼的身份。
正当朝廷步步为营的时候,而江南官绅集团的内部竟然率先爆发了冲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