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郑老太爷,虽断了一双性命,也毕竟是为州郡百姓,且那人命是买来的,生逢乱世,人命能卖上这个价钱,得立碑颂德已是殊荣。谁成想自那以后,每隔几年便大水大旱,次次要献祭童男给女魃,而今年,是月月要献祭。
元无忧听着山下守卫讲的神鬼志异,大白天都感到后脊梁发寒,手脚发凉。
这齐国边境……真是讲的一手好诡谲故事啊。
话说至此,元无忧也不敢硬闯药山了。
顺着守卫大哥手指的方向,她还亲眼瞧见了不远处的女魃庙,就立在水位柱旁边,拔地而起的红砖青瓦十分乍眼,明明那二层楼的屋顶上盘有应龙铜像,但就有灰扑扑的沉寂之气。
太渗人了,太诡异了,此地不宜久留!
牵黑马的小姑娘没出多远,便在河边瞧见了郑太姥,老妇的躯体虽因上年岁而往回抽痿,但那浑身的流光锦缎,也只是庄严仪态的陪衬。
正被一帮布衣百姓跪地围着,一片哀求声。
鹤发如雪的郑太姥面上已有愠怒,左右侍卫将她围得密不透风,不让淌泥汤的灾民近一步。
忽而听见有人唤她:“姥姥怎会在此?”
那脆生生的清澈嗓子,虽有雌雄难辨的凛然,也让郑太姥瞬间辨别出了来人。
老太太瞧见牵马走来的白衣小姑娘,顿时转怒为喜,红光富态的脸上弯弯带笑,
“孙女儿来的正好,给评评理,这帮佃户不去种地,却还想要免赋税,哪有这种懒散刁民?”
跪地的佃户一见出现个小姑娘,哀求声都戛然减削,齐刷刷望着越走越近的一人一马。
木兰城乃至南司州无人不知,郑太姥的夫女三十来年前就没了,家里仅有一女冯翊太妃,可那孙儿冯翊王尚未娶妻,打哪儿又来个孙女?
有的佃户心眼儿最活,赶忙调转枪头,扑到白衫姑娘脚边,又来求她帮忙说好话。
元无忧跟郑太姥刚认识两天,只是挂名姥孙,本不该开口,可基于事实情况,她只得分析:
“姥姥且听我一言,我非为佃户辩白,毕竟总有人种出粮食,全免赋税终是便宜勤懒之人,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之计。据我所见,他们并非有地不种,而是需要解决几样人祸天灾。”
闻听这话,元太姥笑眯眯的眼神中,倏然泄露出几分锐利,“既为天灾人祸,又如何解决?”
“大齐国虽续行均田制,但咱南方江北经年战乱,流寇宁愿打家劫舍,也不肯刹下心种地,我来时粗略一看,农桑灌溉遭破坏得不成样,便没个官将世族能统筹战局吗?今姥姥您在木兰城手眼通天,富贵权势至极,却远离朝政中心,何不效仿当年任总管的太爷?倘若修桥补路,兴修水利,开垦稻田以解决民生,莫说立碑颂德建生祠,就连青史也该给您单开列传!”
从免佃户赋税说到重回朝政、青史列传。小姑娘气定神闲,口若悬河,偏偏眼神坚毅透着真诚,但凡是个脑袋糊涂点的,都得跟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