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低垂的纤长眼睫,她忽然发现,高长恭俊美的脸庞褪去了所有青涩嫩气,颇显一股成熟沉稳、岁月静好的气质。
尤其他下巴上的胡茬微青,想必这几日都没剃须,举手投足间的慵懒从容,竟有几分为人夫多年,老夫老妻相处的松弛和倦怠感。
“没想到什么?”
高长恭给她戴完手串后,便捧着她的手,苦笑道,“没想到我要先走一步了。”
“等等!你说清楚,究竟谁要害你?”元无忧愤然握住他那只手,虽然他瘦的骨头突出有些硌手,但那温热的触感,分明是活生生的高长恭就在她眼前。
她话音未落,门外面便传来声如洪钟的一句、扬声道:“天子钦差使者徐之范,特来送兰陵王归西!”
元无忧一听就炸了,松开男人的手,噌的一下站起来,望着门口,“高纬他反了天了?凭什么赐死我的男人?”
仰头望着媳妇儿愤怒至极的样子,高长恭忙把剩下的债券一股脑都扔火炉里,这才拂衣起身,一把拉住她宽袍大袖的袖口道:
“齐周两国经年战乱,有你这玄女与我入阵破阵,终于战事稍歇,我凭军功拜大司马,统领三军!可是如今…我位极人臣功高盖主,他早已猜忌我有投奔华胥,勾结北周里通外国之嫌,我早惧怕会如此……却又无能为力。”
“什么无能为力!你就不是那种叛逆!我不会让你坐以待毙,你跟我去见高纬说清楚!大不了你解甲不做这大司马,跟我回华胥…”说着,元无忧再次攥住男人的手,却只觉触手的肌肤微亮,他的掌心已经攥出了冷汗。
高长恭摇头苦笑,
“君臣早已离心,连赐死我都遣使者来,就算去求见天颜,天子又岂会见我?只怕还要治罪我意图逼宫谋反!至于跟你走……”男人漆黑的凤眸倏然黯然,神情凄厉。
“这么多年,你说这样的话还少吗?可我不敢,也不能背叛我的家族!除非我死了,否则天子不会允许我…踏出齐国一步的!”
听到这里,元无忧只觉心口抽搐的疼。她无比悲伤地摇着头,“不许你这么说!倘若他真死不悔改…那我就跟他撕破脸了!我这就去做周国皇帝,我发兵把你抢走!只要我活着,我总有办法救你!”
与她十指紧握的高长恭摇头叹道,
“这是我命里注定的死局,没办法。”
男人忽然抬起长睫,漆黑凤眸深情又哀伤的望着她,语气嗓音都温柔、缱绻至极:
“这辈子我高长恭身不由己,却还耽误了你的一生,害得你为了我不敢回长安称帝…我高长恭罪孽深重,今生欠你郑玄女的,我来世当牛做马,投生个孽畜供你驱使…偿还吧。”
“胡言乱语什么!我还活着,能看着你死吗?”
元无忧愤怒已极,却不容俩人再掰扯,她话音刚落的下一刻!
便被那群送葬的天子钦差破门而入。
在蒙面穿甲胄的天子禁卫军“守邺人”的开路之下,使者徐之范走进屋来,哀叹一声:
“兰陵王,老朽奉命……来传达圣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