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夜,郑府上下鲜有的寂静。
因着西北门离郑家姑姑的住处不远,就隔了条抄手游廊。此刻院里只有蝉鸣蛐蛐响,影壁墙后头,圆盘石桌前正坐着个红衣姑娘,她一身飒爽的交领长衫军装,双腕套着漆皮护腕,面朝影壁墙,闲拿手指敲桌面。
表面上看似就她一个人,其实四周全都是人。
直到听见外街传来一更梆子响,元无忧也没等到送玉玺的苗疆妖女,倒是门外的游廊里,突然惊呼一声:有了有了!
这句话如同火落油锅,把暗地里埋伏那帮人,噼里啪啦地炸裂了开来,游廊里、假山后、草堆里…各家世族的代表不顾自己形容狼狈,趋之若鹜一哄围上,忽然都涌出了门口。
戌时已有些凉意,冷风拂身,元无忧抠桌角的手指这才放松,也蹭地站起身来,循声而去。
原来那苗疆妖女托吱吱嘎嘎的流马,捆在其后送了副棺材进来,早已埋伏好的世家和萧氏一拥而上,没给元无忧看一眼就给棺盖拆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面粘泥带垢的三尺铜镜。
元无忧登时怀疑,苗疆妖女跟那女魃有勾连。但她面上毫未表露出来,倒是穿着常服守在门口的兰陵王,此时眉眼一斜渔农公:
“敢问萧公,玉玺这么大个头吗?”
郑太姥也问了:“玉玺何在?把这面镜子敲碎了找找?”
渔农公本就是萧氏推出来首当其冲的,此刻虽然心里没底,面上仍傲慢道:
“尔等是何态度?老夫帮尔等劝农桑务积谷,自然也为助家族重回郡望,今日此番也是为齐国谋玉玺,倘若有,则是齐国受命于天,若无只能说消息有误,何必为难老夫?”
此夜,一牙上弦月立中霄。
胭红衣袂翻卷,拂过翠绿的黄杨草丛,二九之年的郑家姑姑俏脸娇艳,身姿挺拔,健步轻盈地转游廊,走到被众人围拢的棺材前头。
她顶着幼态未褪的精致五官,笑眼弯弯作揖:
“我说句公道话,今夜诸位齐聚于此,恐怕是苗疆妖女调虎离山,各位与其追究妖女失信,倒不如回自家营盘,瞧瞧自家东西可有遗失被盗?至于这面镜子,我倒是在溶洞里见过,叫秦王照骨镜,不若就归我吧。”
于是众人在把那铜镜里里外外刷了几遍,忙活近一个时辰也没抠出玉玺后,这才败兴而归。
在众人的监控下,高长恭携甄壮士通力合作,把三尺长的青铜镜抬到了她屋里。就在那红衣披甲的男子转身要走时,郑姑姑竟然一把拽住了他,说她有个厢房无人住,他可要留宿?
望着兰陵王骤然烧红的耳根,众人这才四散而去,无不流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来,高长恭唯恐晚节不保,赶忙跟着郑太姥,说别把他落下。
等人走后一刻钟,元无忧听见屋里那种微弱、沉闷的撞击声愈发急促,这才撬开床板,露出里面被五花大绑、浑身只套了一件交领长衫的闹闹。
苗疆少女满头大汗,惊恐地睁大杏目,望着手持白刃的红衣姑娘。
她居高临下的俯瞰自己,朱唇翘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敢利用孤暗度陈仓?什么为了双墟镜,尔等这帮南疆妖孽……还是为了孤的玉玺!速速交出玉玺,孤还能饶过你们,否则孤有的是法子惩治尔等,只怕届时血流成河,饿殍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