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符昭信的心。
符昭信此刻正坐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云子霄快马送来的书信,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是忧,“云子霄,本国舅本打算借辽国之手除掉你,没想到竟弄巧成拙让你立下如此奇功,看来本国舅之前小看你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目光落在皇后写来的那封家书上面,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我如果放任云子霄活着返回大名府,该怎么向官家和姐姐交代啊!”
符昭信沉吟着站起身,回首望向书房墙壁上挂着的地图,眼睛突然一亮,“对啊!宋辽和议最大的受害者是汉国,我何不派人乔装做汉国士兵,在云子霄返回大名府之前,在路上将他杀掉!只是该派谁去呢……”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符昭信闻声忙警惕的问道:“什么人?找本国舅有何要事?”
“义兄,是我。”这个声音爽朗中带着一丝不羁,正是宇文延懿。不待符昭信打开房门,宇文延懿却已推门走了进来。
符昭信望着宇文延懿,不由念头急转,心想,“义弟,你虽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是风头实在太盛,如今我大宋的满朝文武、黎民百姓,提起边关哪个不是对你竖起大拇指,谁还记得我这个北路都招讨。虽然父亲喜欢你,官家器重你,那又如何!你若不死,只怕我符昭信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不如我就派你去杀云子霄,他现在可是议和的功臣,他一死,世人都会当你心胸狭窄擅杀忠良,八王也绝不会饶过你。如果你不杀云子霄,那我就将此事密报万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延懿见符昭信半晌不语,便已猜到十之八九,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故意问道:“义兄,你在想什么?”
符昭信这才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笑,生怕宇文延懿察觉其中端倪,“哈哈哈,没什么!只是想到宋辽和谈成功,边关一时不会再起战事,感到高兴而已!”
宇文延懿摇摇头,眉毛微微一挑,“义兄何必瞒我?前几日八王打着犒军的名义来到大名府,想必除了犒军和拜访他那位表兄之外,还另有贵干吧?”
符昭信闻言一怔,有些提防的小声道:“皇后书信只我一人看过,此事你怎会知道?”
宇文延懿敲敲太阳穴,笑道:“当然是靠这儿!”
符昭信点点头,“也罢,你我也算是一家人,我就不瞒你了,不过你胆敢走漏消息,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宇文延懿不以为然的道:“自我从军那天起,就没想过能寿终正寝,义兄又何必拿我这颗项上人头吓唬我呢?不过请义兄放心,无论何种秘密,我都一定守口如瓶!”
“那就好。”符昭信指指那封家书,十分郑重的道:“这便是八王犒军时带来的家书,家书有皇后封印,其中内容想必他并不知晓。书上说官家有意让我尽快除掉贼人之后云子霄,以防后患。我此番派他前去议和就是想借刀杀人,没想到他竟能在辽国的朝堂上全身而退,定是有云逸墨那贼人的魂灵护体!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活着返回大名府!”
宇文延懿似乎大吃一惊,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什么?义兄要杀云子霄!他可是大宋的功臣,更是八王千岁的表兄,如果杀了他,只怕……”
符昭信无奈的道:“这是万岁的命令,谁敢抗旨?即使此举势必惹恼八王,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江山,义兄我在所不惜!”
宇文延懿担忧的道:“云子霄文修武备,胆大心细,想杀他并不容易。此事事关重大,不知义兄想派谁去啊?义弟在此给你提个醒,此人的文修武备须在云子霄之上,又极谙边事,否则非但杀不了云子霄,还会搬石砸脚的!”
符昭信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让人看后有些不寒而栗。他走到宇文延懿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义弟,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你吗?”
宇文延懿吓得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义……义兄,你是想害死小弟吗?小弟虽身经百战,生平未逢对手,可八王的金锏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一不小心……”
符昭信大笑道:“义弟,为兄哪里是害你,分明是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了你。如果你真能办成此事,官家绝不会亏待你的!”
宇文延懿再次用力的摇了摇头,“义兄,官家虽不会亏待我,可我也要有命接受官家的礼待啊,若是我因此事丢了性命,岂非一切都成了空谈!”
符昭信道:“你放心,我会以接云子霄为名,亲自前往容城,到时候出了事义兄我一力承担!”他说完推开房门,径直扬长而去。宇文延懿望着符昭信远去的背影,一边紧咬钢牙,一边却又暗自欢喜……
次日,云子霄带着两名随从离开辽国,返回大名府,一路上轻车熟路,两三天便到了两国交界的距马河。三人渡过河流又向前行出百十里,面前出现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峰。
年长一些的随从道:“云大人,不远处就是容城县了,出城再行几十里,我们就回到大名府了!”
年轻一点的随从则敬佩道:“云大人,看您平日少言寡语的,没想到竟有这么好的口才!要不是有您在,莫说与辽主和谈了,就是刚下船那阵我们就得灰溜溜的跑回大名府喽!”
云子霄似乎没有听到随从的夸赞,目光仍望着不远处的山峰,虽若有所思,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云淡风轻。突然,这祥和的气氛被一阵锣鼓声打断,随后山脚下又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仿佛有支大军从天而降,瞬间打破了天地间的寂静。
两个随从闻声脸都白了,双腿不由自主的发起抖,莫说再向前行进,就是逃跑都已变得有心无力。他们紧张无比的望向云子霄,结结巴巴得道:“云……云大人,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云子霄此刻依旧镇定自若,似乎一切早就在他掌握之中。他听见两人问自己,并未答言,而是从腰间拔出了佩剑。他此时眼中已泛起杀意,可手中之剑却重似千斤,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
这时一骠人马从山后逼近。队伍中人人盔明甲亮,个个骁勇异常,无需拔出兵刃便自有一股冲天的杀气。他们身着北汉军装,打着北汉的旗帜,可为首之人却赫然是大宋名将宇文延懿!
两名随从见宇文将军居然打着北汉旗号,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宇……宇文将军,您这……这是……”
宇文延懿望着两名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随从,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至极的微笑。他竟缓缓从背后取下一张刷着白漆的桦木弓,娴熟的搭上了两支利箭。
“嗖!”两只利箭同时射出,利箭在空中发出森然寒芒,如流星般璀璨,也如流星般昙花一现。随着寒芒消失,两道血光齐齐崩现。两名随从不敢置信的盯着宇文延懿,随后又把视线移向贯穿自己咽喉的利箭,百思不得其解的轰然倒地,鲜血刹那染红了大地。
此情此景只怕任谁都会感到诧异,感到费解,感到惊讶,唯独云子霄却似乎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他终究还是不忍的闭上双眼,轻叹道:“宇文将军,他们不过随从而已,这又何必?”
宇文延懿缓缓收起弯弓,冷漠至极的道:“想成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心,所有可能影响我们大计之人都不能活着!”他的声音很冷,语气很轻,仿佛两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不过草芥。
云子霄轻轻点头,不知是被他说服了,还是为了自保而委曲求全。良久他才问道:“宇文将军,一切都在我们计划之中吧?”
宇文延懿笑道:“云书记妙计,符昭信那厮果然上当,已被我诳到容城,一切都可依计行事。”
云子霄道:“好,依计行事。”
宇文延懿闻言放声大笑,“哈哈哈,我还担心云书记狠不下心,没想到你我果然是同道中人!”他说着把流云剑还给云子霄,“剑还给你,本将军这就依计返回容城,剩下的就看你这位朋友的了!”
云子霄闻言微微一怔,他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却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宇文延懿言下之意。他正费解之际,一匹白马已到了他面前,马上端坐着一位少年,一身白盔白甲,手持长枪,看眉眼竟是在玉华楼有过一面之缘,并与之共饮过的墨非攻。
墨非攻见到云子霄,嘴角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容,“云公子,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云子霄见是墨非攻,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不知该悬着还是该放下。想必宇文延懿带来的人,定然都是他的亲信,绝不会走漏风声。而墨非攻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虽说不上敌友难测,却也绝难推心置腹,所以这局棋如果会出现变数,那一定着落在他的身上。
墨非攻见云子霄半晌不语,只当他把自己忘了,只得介绍道:“云公子,在下墨非攻,几日前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云子霄闻言回过神,装作恍然大悟的道:“哦,原来是墨贤弟,难怪如此面熟。愚兄这几日净想着宋辽议和之事,竟把你都给忘了,当真罪过罪过!不知贤弟因何到了此处?”
墨非攻不以为意的道:“云兄,你尽管先寻个僻静之所稍等片刻,待大计完成之后,我们再叙话不迟!”他说着一挥手中那把怪异的兵刃代替军令,率领着大军急速向容城进发。
阳光此刻斜照着容城,整个城楼都镀上了一道金光。符昭信精神抖擞的带着一队士兵登上城头,不断眺望着远方。这些士兵个个面带喜色,都在期盼云子霄凯旋而归,好喝上一顿庆功酒,只有符昭信等待的却是云子霄的人头!
片刻后,一员大将突然带着十几个士兵,狼狈不堪的出现在远方。他们慌慌张张的向容城飞奔而来,还不断回头向身后瞭望,好像一队刚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
城头上众人见状都是一片茫然,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愣住了。随着这支队伍越来越近,城上之人渐渐看清了这伙人的相貌,只见这队散兵都穿着北汉的军装,打着北汉的旗号,为首之人带攘袍松,竟然是大宋边关守将宇文延懿。众人见状无不哗然,顿时议论纷纷。
“难怪这两天没见到宇文将军,原来带兵谋反了!”
“不可能!若是真反了,为何还会带兵回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