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休息日,孙天雷起了个大早,赶车到县城,已是1点多了,他在商店买了红塔山烟和打火机,便直奔县农业局打探消息,不想吃了个闭门羹,没法,只好在农业局门口闲逛,恰好遇到农业局的一位头头,忙点头哈腰地招呼上去,递上香烟点上火,想趁机打听一点消息。
头头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笑眯眯地看着孙天雷,说道,你担的哪门子心,机构改革是有人要下岗,但也至于让你这个大学生下岗,稀饭会有的,馒头也会有的。孙天雷听他说得如此轻巧,心下稍安,虽然也怀疑他是在玩领导艺术,也只好作罢。
想起蚕业公司有他的一位大学校友唐啸天,便一路询问,找到他的住址,故友相逢,分外亲热,各自诉说了一番分配的苦衷和目前的无奈。唐啸天的单位很不景气,日子与他一样过得惨淡,话到投机处,皆各自感慨一番。
中午,唐啸天用电炉煮稀饭,久煮不开,又无锅儿炒菜,见此情景,孙天雷联想到自己那间小屋,不禁有些心酸,便叫唐啸天熄了火,自己作东,到外面去“搓”一顿。两人去了一个幽深的巷子,找一家小店,要了粉蒸排骨、炒菜,太安鱼、啤酒,对砍起来,席间说南道北,狂吃猛喝,只觉脸发热肚发胀哥们情意又增了几分。
真是一场悲壮的挥霍,饭后算帐,孙天雷潇洒地甩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打着酒嗝对店老板说,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费!虽然裤包里只剩下了回家的路费,但好歹在校友面前充了一回胖子。值!
很凑巧,下午在街上碰到了刘梦雨,有点小惊喜。打过招呼过后,刘梦雨便邀孙天雷去她上班的单位看看。她分配的单位是县企业局,办公条件自然要好很多,窗明几净的。几年不见,她的穿作打扮变化挺大,除了依然是一头短发,别的都上了一个档次,一双高根鞋特别惹眼。
以前在通信中,刘梦雨告诉过他,他谈过两次恋爱,但都因为不合适,中途就分手了。她以大姐姐的坦诚,再次告诉孙天雷说,现在,她又交了一个男朋友,是重点大学本科生,人也很帅,在本县教育局工作。她说,她对目前的生活挺知足。
“如果我有空,我也许会来你们乡政府来玩呢,你欢不欢迎?”
“当然欢迎,随时恭候。”
“你们乡党委赵国强书记我认识,我过来玩的时候,我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关照你一下。”
“是吗?赵国强能听你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是说给你过吗,我有个姐哥吗?他不听我的,总会听我姐哥的吧。”
经刘梦雨一提醒,孙天雷猛然想起来了,她姐哥前几年就是局长,现在又升职了,都是县领导了,他要给赵国强打个招呼,关照他这个小职员就是小菜一碟。
刘梦雨能这样待他孙天雷,实在情深意重,孙天雷赶紧起身称谢。
刘梦雨说,看你说哪里话,我们不仅是同学,而且我还是你姐啊,你说,你叫我一声姐,我能不把你当弟弟吗?
孙天雷嘿嘿干笑两声说,雨姐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其实,孙天雷对刘梦雨究竟会不会给赵国强打招呼这件事并不关心,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当然希望抓住机遇,将来干大事,但他没有想过要通过打招呼的方式去调动和升迁,在他简单的人生哲理中,凭本事做事,才是最可靠的。
与刘梦雨告辞出来,孙天雷一步步走到汽车站,买票回状元乡,一路上,他都在咀嚼一个问题,人与人的确不同,处于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环境,命运便会各不相同,命是天数,运是自己,曾经,他和刘梦雨同处一条起跑线上,可一参加工作就远远拉开了距离。她在县上,他在乡上,差了两级台阶。而这两级台阶,现在的他想跨越,比登天还难。
尽管如此,孙天雷仍不肯妄自菲薄,羡慕别人,他从来都看重自尊。虽然目前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但孙天雷依然相信,将来一定也能轰轰烈烈,哼哼。
撤区并乡的传说终于变成了现实。凤凰区改为凤凰镇,状元乡改为凤凰镇的一个办事处。原区党高官刘云德调任向阳镇党高官,状元乡党高官赵国强凭借不俗的政绩和强有力的人际关系,升任向阳镇镇长,状元乡乡长方远志调任向阳镇副镇长。一度时期,状元乡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从县城回来之后,一连几天,无事可干,由此产生的空虚,令孙天雷难以开口言笑,连昂首走路的气概都很难有了。整个状元办事处的干部,似乎都在观望,等进一步的消息。天公也不作美,老是阴沉着脸,不停地下雨,不肯露出一丝明亮的光线来,孙天雷的心情也正如这天色,阴晦暗淡,也不知要等到哪天才能由阴转晴。除了工作的担忧,便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因为发现自己能力有限,远没有笑对风浪的本钱,人也开始变得情绪化,机构改革以前,大家都说孙天雷巧舌如簧,可如今,孙天雷变得沉默少言。
孙天雷对自己不满意,因为他总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把握。大家都在四处打听消息,找关系,走门子,就为了在机构改革时有个更好的去处。而他呢,却依然在这里原地踏皮,无所事事。
仔细想来,又觉可笑,他孙天雷不过一凡人,要资历没资历,要能力没能力,原本不必抱太多的奢望,但如果因为自己性格的弱点而坐失良机,他又心有不甘。他深知最大的敌人是战胜自我,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应该试图去努力改变,不能消极坐等,要充分展示自己,发掘自己,证明自己是一块有用之材。机会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里,他得做好冲刺的准备。自己好歹是个大学生,决不能落于人后,也没理由落于人后。至少要拿出行动来证明,而不是长吁短叹。
因为下雨,孙天雷的日子过得十分萧条。很久没上街,以致于无米下锅,只好顿顿吃面条,吃得直倒胃口。正好遇上刘小松过生日,他终于良心发现,舍得自掏一回腰包,请上一群单身朋友,到凤凰镇吃砂锅,孙天雷也被邀请了,虽然嫌路远,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跟他们坐敞篷车去了,领教了一回冬风的厉害,到目的地时,人已吹得冰凉,刘小松为此还患上了感冒。女服务员态度十分热情,但砂锅里的内容却实在寒碜,大家肯定没有尽兴,表面上还是热热闹闹。孙天雷吃了个半饱,一点都不介意,却暗自幸灾乐祸,刘小松患上感冒,太解气了,活该,谁叫他成天剥削自己的金钱和劳力,把他当保姆使呢?
晚上,孙天雷坐下来翻阅《魔鬼辞典》,其中对能力的解释是:一种使卑下的野心得以部分实现的自然装备,它使能人得以区别于死人。孙天雷看过之后,大受刺激,认识到用行动证明自己能力的重要性。一个人,纵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不行动,何来机遇?孙天雷决定要行动了,他要做能人,决不做死人。孙天雷的行动,就是找新任向阳镇镇长赵国强毛遂自荐,去向阳镇当干事。状元乡,不对,状元办事处,对孙天雷来说,已经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