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孙天雷揣着一张大学文凭,收拾好一箱子书,背着一个大牛仔包,回到老家。先是去县人事局报到,然后照例回家,一边等工作分配,一边帮着家里忙些农活,顶着烈日挑粪上坡,下田打谷,皮肤晒得黑黑的,显得壮实而帅气。
眼看就过了九月,还是没有县人事局的消息,孙天雷有点坐不住了。父母说,别在家等了,去问问吧。
孙天雷穿上父母在场镇上廉价市场给他新买的衬衫、长裤和皮鞋,从墙头上找出一面小方镜,认真地梳好头型,然后揣着父母给他的五十元钱,坐上汽车,忐忑不安地去了县城,在县人事局门口的小烟摊前,他摸出十元钱,买了一包红塔山烟和一个打火机,然后抬起头,挺起胸,进了政府大楼,找到二楼人事局的办公室。
见到人事科长,孙天雷恭恭敬敬地递上香烟、点上火,然后才小心地开口问分配的事。科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声音洪亮,脸瘦发长,也戴了一副眼镜。他深吸了一口烟,端起桌上的茶杯,吹开漂在上面的茶叶,很响地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从镜片后面瞅了他一眼说:是你嗦,上次来报到时有点印象,也看过你的档案,字写得不错!
孙天雷赶紧点头哈腰地说:“承蒙夸奖,谢谢你还记得我。”
“你工作分配的事情,可能还要等一等。工作分配,不是那么简单,你懂不懂?”
孙天雷当然说懂,全凭科长安排。
“不是我安排,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要是我能安排就好喽。分配一个干部,需要走很多程序。别的不说,与用人单位沟通协调就是一件伤脑筋的事。人家同意以后,我才好办人事介绍信,由学生拿着介绍信去单位报到。强扭的瓜不甜,你懂不懂。”
“哦,这样啊,我懂,那我再等等看。”孙天雷再次点头。
“你也知道,县里的肉联厂和罐头厂效益不好,都快破产了。你学的食品专业,按说定向分配,是该去这两个地方,但现在去不合适,人家不肯要,就是去了,也只能下岗,你懂不懂?”
孙天雷堆起笑脸,连声答道:这个我懂,我懂。
科长又喝了一口茶说:“我看了你的档案,也没有什么关系和后台,哎,小伙子,等等吧,这样,我看你字写得好,到时帮你问问农业局,看需不需要文秘人员,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你看行不行?”
孙天雷连忙说行,肯定行。然后千恩万谢地出来。站在政府大院里,他敬畏地望了一眼庄严的大楼,又手搭凉蓬望了一眼白花花的太阳,提起衬衣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有点惆怅。他并不奢望能分配到一个好单位,只要能上班,早日拿到一份薪水,走上独立,不再给父母增加经济负担,就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