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苦命人,苦命人帮苦命人。
就说这井陇宾馆的小老板。
前些年,他第一次随父母来这城里,这里的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风不同,水不同,人们说话音调都不同,外地口音在本地上学没少被同学们一众笑话。
父母两人和谐美满,怎料双双在工地出事,事出突然,井陇那啥还上学,父母的紧急联络电话填的小舅子的号码,母亲娘家人听说赔2万的赔款,赶忙来办后事,小舅子欺负他年纪小,把赔款都搜刮走了,至今井陇的爷爷都不知道父亲死了这事。父亲和母亲的尸骨混合在水泥里,混合在崭新的大楼地基里,没钱交学费,退了学,没钱吃饭,没地方住,每天远远的望着远处施工中的大楼。
井陇宾馆的前主人是个老头,出事的第三天,老头子收留了这个街边每日看大楼的苦命的孩子,听闻这满脸垢的孩子家里出了这等事,想到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希望孩子能接管这小破宾馆,老头死后,孩子带着老头的尸体去火化,埋在生前老头买好的墓地。随后去派出所改了名字,叫井陇。
井陇每天在宾馆收了旧租客的房费也够吃喝,年纪小,不上学,一天没啥事干,在宾馆的各个房间都能看见那座埋葬父母的崭新大楼,下楼出门,走到哪里也都能看到那座崭新的大楼。
于是在前台放了个牌子,来客有事打电话。二手市场买了个电动车,开始了这座城市的送餐之旅。每次骑着电动车,把餐送到食客的手上,忙起来了,人就不会多想过去的那些事。
井陇攒了很多钱,宾馆有些住客上了年纪,上不了二楼的台阶,井陇路过会扶一下。住户中,有一位老房客死了,联系不到这位房客的亲人,井陇收拾了他的房间,没有办法,为他买了墓碑送了终。一个墓碑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包括老头子的遗产。
井陇穿上袋鼠衣服,送餐开始就再没有停过。
另一位上了年纪的房客,仙风道骨,临终前一个月,将他的法器老物件拿出来拿出来,给井陇嘱托了些事。
这位房客是老头子的旧友,叫垂真,是个老道长,二十一世纪初因为没有道士证,被八仙庵里一些没有真本事的乌合之众赶出来,至今孤身一人,从没有听他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事,老头子生前总去道长的房间一起聊聊天打打坐送点饭食。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老道长在房间坐化,井陇为老人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香,骨灰送进塔云山道观,这位道长的徒弟接过骨灰,向井陇道谢。
思考再三,没有将道长的法器变卖,一来他也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二来想到这东西让有用的人拿着会更合适些,于是法器也交给了小道长,老道长一辈子吃饭的家伙,舍不得卖掉,给小道长时,小道长睹物思人红了眼眶。
辞别前小道长送给他一张平安符,让他压在香炉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常来。
说起来,井陇对收留他的老爷子了解不多,对这个老道长也了解不多。对他的生父生母了解不多。对这个每分钟都有人离世的世界了解不多。
十二生肖没过两轮,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没读多少书,饱尝书中人的苦。
有时送餐赶路送晚了,一脸歉疚的对点餐人道歉,有的人会当中怒斥他,他无所谓。有的人则冲他笑笑,说声:“没关系”,他会在这笑容中破防。
是啊,真诚的笑容多么的普通,真诚的笑容多么的珍贵,治愈人们心灵的良剂从来不是那些昂贵的东西,打动人心的从来都只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