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魂俱损生无望,墨染清白为情狂(五)(2 / 2)

柳云龙如唱双簧一样的表面是在批评柳冉,实则挑衅狄杰道:“狄长老修为惊世骇俗,的确胜过你爷爷许多,这狄小子不过说了句实话,你激动什么?唉,天机师兄,我这孙女被我宠坏了,做事欠缺妥当,师兄你的意思呢?”

狄杰素来自傲自己在太一门只在天灵真人之下,人所共知,柳云龙此言一出其实也是在问姜宝谊,小辈都侮辱到你我头上了,你怎么看?

姜宝谊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悦,年轻人一时张狂行止不端,倒也不值得去斤斤计较,他没多说什么只问道:“那后来呢?”

柳冉看出了姜宝谊已经有偏向自己的意思了,便委屈的说道:“我听了这话肯定是不服的,狄师兄便提出要和我切磋一下看看。我几番克制,但他不依不饶的说两位爷爷和我爹的修为稀松平常、倚老卖老、空耗供奉,我心想师兄妹之间切磋本来就稀松平常,这就答应了。可狄师兄修为那么高,他有心想要欺负我,还扬言要杀沈师兄,我只能全力应战啊。我神农派弟子以药为伴,用些药物怎么了嘛?至于断魂草又不是真的要杀他,借着切磋的功夫故意射歪吓吓他,好叫他以后不要来惹事。狄长老你这么大神通,为什么只取这半截记忆诬我要杀狄师兄,呜呜呜……爷爷……”

柳冉一头扑进柳云龙怀里,佯装哭的很伤心。她自然是胡说八道,乱诌一通,可她言外之意也在警告着狄杰,要么放出全部记忆处置宝贝儿子,要么就通盘接受这段胡话,把这事当作无事发生。反正水镜术也无法演绎出阴风护体弹开了金针,索性就说成是她自己故意射歪的也没人能证明。

柳云龙故作姿态道:“狄老弟你这手攫魂术可帅的很哪。老头子原以为神歃盟覆灭,这妖法已经没人会使了,还得是你啊。我和天机师兄老啦,是比不过你们年轻人,你要是看不起老头子那几下玩意,大可以亲自下场来指点下老头子,犯不着指点一个小辈来神农派撒野。”

狄杰怒道:“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我狄某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柳云龙更加笃定了这中间的猫腻,上前一步道:“是真是假狄长老再取出之前的记忆比对印证不就真相大白了?”

狄杰一边恨这个儿子不争气,一边又强行掩护说道:“这攫魂术取人元魂为引,狄某学艺不精,取之过多则会伤及元魂。”

他当然是瞎掰的,攫魂术取出的是元魂没错,只是短时间的离魂,对人根本无害。他仗着在场无人知晓这已失传的神歃盟秘法刻意胡诌。

狄杰散去了水镜术,把那段元魂弹指射回狄英体内。唤醒了因取魂而昏迷的狄英说道:“英儿,你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狄英会意,立刻道:“我归藏派众师弟无不恼恨秦昊那厮杀师之仇,日夜苦练,练习中都拼上真力。弟子有意劝谏,可师仇难消,这几日伤者俱多。哪知柳师妹会错了意,还道是弟子日日来寻衅滋事,还想要杀我,还请各位长老替我做主!”

狄杰立刻接上话茬道:“柳侄女,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能理解你们神农派医务繁多,英儿他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可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天枢真人,您是老前辈,看在您的金面上,念柳侄女是触犯,此事我不予追究。还请严加管教柳侄女,若要再犯,就算狄某肯特赦,太一门下弟子们也是不会服气的。”

狄杰表面是卖了柳云龙一个面子,实际上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把狄英包装成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将一切罪责全推给了柳冉。

柳冉哪里肯依,怒道:“狄长老你好护短,狄师兄说的就是事实,我就是胡说八道吗?天机真人,还请您做主,请青云子掌门来推演事情始末,还弟子一个清白。”

柳冉泪眼涟涟,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一旁的天机真人心里不忍。他接上话茬道:“狄长老,细究下来终归是年轻人切磋打闹,谁是谁非难以辨明,一时争强好胜下手重了点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没出什么大事,依我看,各自领回严加管束作为惩戒,这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就罢了吧。”

狄杰冷哼一声,这两老家伙穿同一条裤子,把生死相搏说是小孩打闹。他此时势孤,若真叫出青云子来,多半保不住狄英。他只好说道:“既然是天机真人开了金口,那无实据的事就避过不谈了!”

柳冉轻易的就化解危机,心里暗暗窃喜,怎料狄英突然起身厉色喝问沈仪道:“沈仪,你刚才那一刀是就这么算了?”

沈仪有些摸不到头脑,一脸迷茫道:“啊?哪一刀?”

狄杰秒懂儿子的想法,当着柳云龙这个死对头的面,面子倒似比公正更重要一些,于是重新施展水镜术播放了沈仪砍断了柳冉的冰矛后余力挥向狄英的位置。由于那段记忆是狄英的视角,根本看不见狄英是主动凑上去的。倒像是沈仪砍断冰矛用刀的余力有意背身挥砍过来的一样。狄杰又撕下了狄英的外衣,胸膛上的刀口虽然细微,但渗出的血液却是凸显了刀口的存在。

狄英继续吼道:“沈师兄你莫非想装傻不成,这一刀若非我躲得快,只怕已命丧你手!”

柳云龙笑道:“沈仪这孩子为人敦厚又怎么可能有意伤人,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他是来劝和的,误伤了英儿这孩子也是情有可原。”

狄杰冷笑道:“天枢真人可真会开玩笑,沈仪已明明逼退了侄女和英儿,有必要再用刀伤人吗?在场的所有人可都亲眼看见了。我说过了无真凭实据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这一刀你要怎么解释?”

在场所有人的确看到真相了,可谁又敢说出来是狄英自己凑上去的?

沈仪躬身上前一拜道:“回狄长老的话,弟子一时情急只为劝和,无意伤及狄师弟。还请狄长老明察。”

“有意无意,还是随我回执法堂好好查一查再说罢。”狄杰神情傲慢的盯着柳云龙道。

沈仪眉头紧锁,这执法堂可不是个好去处,去了多半要过一遍严刑峻法,少不了蜕层皮,但又不去的话,反而坐实了罪名,只好答道:“是!弟子领罚”

柳云龙看在孙女的面上难得向狄杰求情一次,说道:“狄老弟啊,沈仪这孩子绝不是那种人,我看哪,他是无心的。你就高抬贵手,看来老夫薄面上,放他一马吧。”

狄杰哼了一声,不买他的帐,冷色道:“柳长老,是非黑白从来不是某人觉得怎样事实就是怎样。我先带他去执法堂好好查证事实,言之未晚。莫非柳长老觉得狄某人会罗织罪名欺负一个小辈不成?”

柳冉心知被狄杰咬住尾巴,多说无益,自己有两个长老保着自然无恙,此刻再想保下沈仪却是万难。狄杰是不会轻易松口的,势必要借题发挥。她银牙一咬,索性把心一横走出来大声道:“谁说他是无意的,我说他是有意的!”

此话一出,现场死寂,所有人都猜不透这丫头想要干嘛。

沈仪一脸错愕惊道:“师妹!你……你……你……你是了解我的!你为什么诬我清白?”

柳冉斜着眼蔑视的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含着泪道:“谁是你师妹?你害的我们神农派还不够惨?若非你失手没救活贾师伯,又怎会惹出这些事来?你分明是恼恨狄师兄常常带着人来增加你的负担,想假借劝和给他个下马威!狄长老,你说这该怎么处置。”

“不,师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在场的各位师兄弟!你们是都是跟我一道来的亲眼看见的,我沈仪不是那种人!狄长老,弟子没有!弟子愿意去法部受审,求您务必要相信我。柳师妹!”沈仪几乎是伏在地上哀求道。

柳冉背过头去,对沈仪不屑一顾。

“这……”狄杰也是深感意外,他本来只是想借题发挥挽回点颜面,最多也就给沈仪一些皮肉之苦给柳云龙还以颜色,却不曾想过柳冉会跳出来说这些。这些话以他对沈仪的了解,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柳冉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按照太一门门规,伤残同门,逐出门墙的。今日沈仪伤残未遂,足见祸心,狄长老,你总得给狄师兄一个公道吧。”

一句给狄师兄一个公道,算是绑架了狄杰,无法对沈仪动粗。狄杰清楚,被这句话夹着,本身逐出门墙这个罪责已经够重,狄杰和狄英是无论再对沈仪进行任何惩罚,多半要被工部的人挑唆说他为了护短公报私仇。他被这小丫头挤兑的竟然一时语塞。

沈仪闻言入晴天霹雳,涕泪纵横哀求道:“师妹!你……你……你……!你忘了师傅了吗?你忘了朱师伯是怎么说的了吗?你要陷神农派于不顾了吗?”

柳冉恼怒道:“神农派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难道要留着你继续祸害我们吗?”

姜宝谊也是一头雾水,但也觉得沈仪不是柳冉说的那种人,上前抚着她的头说道:“丫头啊!你会不会是误会了你师兄,想的有些偏激了?沈仪这孩子吧,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柳冉挑眉嗔道:“姜长老好不通法理,怎能为了一时仁善坏了太一门千百年的规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怎么还为这个戕害同门之徒求情?”说这话的她似乎是忘了,沈仪是来劝架的,而自己才是想杀狄英的那个。

天机真人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平日里数她最护着沈仪,甚至他推算着两个人的好事也将近了,怎么这时候处处催着狄杰给沈仪定罪,难道是小两口一时不和斗了嘴,斗上气了?

天机真人说到底还是怜惜沈仪,向狄杰求情道:“要不这样吧,念他是初犯,笞五十,降俸为记名弟子,领真传弟子事吧。”

狄杰此时已经开始犹豫了,无论从重从轻,今后难免是落下把柄,若是把沈仪发给主管刑狱的司仆派处理,慑于两个老家伙的威严,又没人敢给他治罪,传了出去,他又矮了柳云龙一头。

思虑片刻,狄杰终究是怜惜沈仪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另一方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狄杰也不想背一个恶名,于是口气放软道:“也罢……”

柳冉心知此事狄杰肯放过,狄英事后还会衅事,如不解决,神农派将永无宁日,她大声喊道:“狄长老,沈仪之罪,按太一门规当逐出门墙才是,你如此包庇纵容!莫非你也想让太一门门规置若玩物吗?法部的执法威严公正何在?”

狄杰听到这话,已经被她将住了。他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这样。沈仪算是年轻一代弟子里佼佼者了,比起在柳云龙面前丢面子,驱逐沈仪明显更让他在门内为人所诟病。这事细究起来狄英也难辞其咎,要是这两老头找机会报复,倒也麻烦。

他看了一眼狄英,思虑再三,已经有放过沈仪的想法了。

柳云龙看他摇摆不定,揣摩他心思,以他他多半还是要在自己找场子胜过一头。他拽了拽柳冉,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为了这个孙女,他再度拉下老脸道:

“狄长老,算老夫求你啦。老头子一辈子没求过人,今日就当你看在老夫得薄面上放过沈仪这孩子吧,难道你相信他真的是那种人?难道英儿这孩子就没有一点过错?”

按理说老对头服软狄杰该得意才是,然而狄杰和柳云龙四目对视后,又环视了现场一眼后发现所有人得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别人求他,他都听进去了,唯独这个处处争高想要打压自己一头的老家伙低声下气求他,他心里反而燃起了一股不想让眼前这老头随心的傲气。

狄杰冷言道:“这可是你的掌上明珠的意思。”

然后,他带着法部独有的肃穆威严向众人宣布道:“沈仪伤残同门,事实确凿,影响恶劣。姑念及其是触犯,且未造成严重后果,依照太一门门规,逐出门墙,不复录用。”然后指着沈仪说道:“你已不是太一门弟子,皮肉之苦就免了,收拾好你的东西,下山去吧。”

柳云龙勃然大怒,眼露凶光,几乎是骂出来得:“好!好你个执法严明的狄杰!好哇!好!”

狄杰嘴角一斜,冷笑一声,拂袖离去,似乎柳玉龙这个反应让他内心无比畅快。

在场所有弟子但凡受过伤的,大多都受过沈仪的救治,也熟知沈仪的为人,更有甚者是亲眼见到了事情的始末,一直到了此刻,也无一人敢出来说话。

沈仪沉默不语,萎顿在地,愣了半晌半晌,才爬了起来领罚,环顾了一番这个自己呆了百余年的神农派,把宗门传承物件交了给了柳云龙,一言不发的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修行之人身无长物,重要的物事都在灵虚境,倒也也没有什么行礼好收拾的。要说有什么割舍不下的,那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

沈仪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柳冉,回想昨日甜蜜恍如幻梦。他眼光里流转全是不舍、疑惑、迷茫、难过,却没有丝毫的怨恨,把这唯一的不舍印在心底。他猜不透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隐隐觉得她似乎这么做有她的用意。

他也知道自己心里并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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