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不是没有见过佛教壁画,他就是见过佛教壁画,所以他才能察觉的到,画这个壁画的人疯魔了,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画出来的东西。
林峰为自己前面的莽撞道歉,这恐怕不是佛教壁画。
这是叙事壁画。
这上面画出来的东西很重要,可是他隐藏在画面之中,笔锋之下的信息,才是更加重要的,才是他真正想要表达出来的信息。
林峰就是因为看懂了,才有些不寒而栗。
这和佛教没有一毛钱关系。
也和李元昊没有关系。
这是一场惨绝人寰并且无法被人类理解的“祭祀”。
“祭祀”一定叫在场诸人身上少了什么。
但是叫画师疯狂的是,他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上少了什么。
林峰细细的观看。
这位画师,他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人类是不能描绘出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的,就算是见过,也理解不了。
他像是战争过后的弗朗西斯科·戈雅,笔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疯狂,如脑海器质性病变的患者,他眼中的真实,不一定就是正常人眼中的真相,在这些壁画之中,大量的留白。
譬如说李元昊和那些僧侣身后的大片空白,仿佛有人站在那里。
在佛教的发展之中,壁画和佛教小故事为佛教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多重文化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佛教壁画,以矿物质当做颜料,相当于研磨宝石,非大富大贵之家,是掏不出那么多的原料。
多种风格层出不穷,有以各种显示神通劝人信奉佛教,明悟佛教教义的,有诉说西方净土有多么多么美好的,也有画地狱多么恐怖,所以要信奉三宝的,更有引人向善,歌颂菩萨的。
实在不行,威严的明王,令人看破生死的大黑天,普度众生的绿度母,总有那么一样,能叫人感觉到冲击。
这些壁画不行。
它什么都不是,它的主题本来就不适合传播。
因为它在讲述鬼故事。
李元昊是其中最大的人像,这也意味着他是所有壁画之中地位最高的,他穿着西夏传统服饰,站在高山上,前面是泛滥的黄河。
在他的身后,站着大量的回鹘僧人。
回鹘人的装扮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李元昊在位时期,大量的回鹘僧人从高原下山,为西夏王朝翻译经文。
但是在这些人的身后,是大量的留白,并且回鹘的僧人,他们看上去就像是青面獠牙的僵尸。
他们的脑袋不正常的朝着一个方向汇集着,嵴椎都被拉长了,这个脖子的长度以比例换算的话,太长了。
这些人的鼻孔像蛇。
五官也像是蛇。
至于李元昊,他是正常的,在黄河里头,是大量沉下去贵族,奇怪的是,这些贵族也扭曲如蛇,这是第一张画,林峰看着这一张照片,不自觉的将头颅伸了过来,面对着此物。
彷若他自己就是这后面的人。
他贴进了那些回鹘僧人,这些回鹘僧人的目光也随着林峰走动,最后接触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林峰开始转动头颅。
脖子不堪重负,发出了“卡察”,“卡察”的声音。
他的头颅,随着眼前的照片不断的扭曲着,直到扭曲了一百八十度,伸出舌头,就好像站在了这些壁画人后面的是他。
他在用自己的舌头,接触各种信息。
眉心的缚妖索窜了出来,一股气息从他的脖子平安符冲出,林峰陡然清醒,将自己的脖子收了回来。
他勐然警醒。
不知不觉就中招了?
要不是他脖子非同寻常,他可能就真的要被自己撅断了脖子,看着这些壁画自尽。
这可能不是画师的本意。
他也只是将自己见到的场景,画了下来,仅此而已。
至于造成的伤害,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一个记录者。
林峰将电脑屏幕放远了一点,这可比前面的黑色照片带给他的震撼大多了。
底下一行文字。
“一场没有出现在历史之中的大祭,重要的是,这些僧人是谁?他们看上去并不正常。”
李元昊也是这些文字标注出来的。
不然林峰也不会认识这是李元昊。
这些字体,林峰认识。
是埙老师的笔迹。
看到了埙老师的笔记,林峰忽然冷静了下来,就像是一切心情都被抚平。
见字如面。
见字如人。
这就是意的作用。
林峰没有想到自己在“意”上面瓦了,他长呼了一口气,这些照片,是“照片中的照片”,打印出来的照片被埙老师用别针,回在了笔记本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拍下来照片的这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要是韩教授在拍照的时候,他一定会受到污染。
再或者,这些照片是以一种林峰理解不了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照片可以是媒介。
电脑也可以是媒介。
也即,这件东西到林峰的眼前,是信息,至于信息的载体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通过媒介(电脑里面的电子数据,它就会展现在林峰的面前。
再换而言之,就是这些信息的载体,最早是埙老师的工作笔记,也不止是埙老师的工作笔记,持有埙老师工作笔记的人,也是信息的载体,它们在接收到了信息的时候,再次变成信息的媒介。
随后,在韩教授自觉时日无多,想死的时候,他将老师的工作笔记照下来,以电子数据的形式,储存在u盘里。
u盘是载体,也是媒介,通过此物,来到林峰身边。
林峰现在,其实也就是一个载体和媒介。
“也就是说,埙老师只要愿意,他可以随时找到我,我们建立了实质上的联系,我也可以逆推,找到韩教授和埙老师。
但是,直接用祭火灼烧,找到联系?”
林峰手里就有媒介,林峰想到就做,他将“韩某人”的快递袋子拿了过来。
祭火灼烧,林峰看到了一道道虚无的媒介,这些媒介是经手过这件东西的人。
如光影似梦幻,林峰一幕幕的看过他们,甚至就连制造工厂,更远处的原料他都在不断的蔓延过去。
要是硬要说的话。
就像是一颗大树,从大树的根部往上蔓延。
一道道分支,越来越多,林峰也开始有些吃力了。
以前林峰从来没有这样过,目的不一样,手段不一样,他手段从来没有这样细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