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的新书是同奏疏一道递出去的。
既然伤亡率在皇帝面前过了眼, 肯定早晚要贡献出去,她连夜奋战,把金镞伤解的教材扩编了一下, 在急救知识的基础之上,把如何组织救援, 划分病人,给予汤药照顾等事, 较为详尽地写了个明白。
有了论鼠疫的经验,倒也算写得顺利, 只是碍于技术限制,没有把青霉素写上,倒是给出了青蒿治疗疟疾的单方, 列出若干医案,供其他大夫参考。
因成书匆忙,恐有疏漏,便取名为军伤刍言。
来不及寻人雕版印刻,程丹若拉了清平学子当免费劳动力,让几个书生分部分抄写,才能赶着给靖海侯送去。
她相信, 这位公爹会在合适的时机献上,不会平白埋没了这份功劳。
因着此事,程丹若便寻思再雇个清客,帮忙代笔。
消息传出去后,很快有人毛遂自荐。
乃是清平书院的孙秀才。
清平书院的学子去岁受邀,来此义诊,其中名气最大的是李家少年郎,他家中富裕, 仗义疏财,交了不少好友。
孙秀才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已经二十有五,家境贫寒,因有师承,倒也不急着入府学,闲时替人写家信糊口。
听闻程丹若要招清客,便自己来了。
“在下身无长物,唯独几个字还过得去,也粗通文墨。”孙秀才说,“若夫人不嫌弃,愿做些书吏的活计。”
程丹若却道“你正是读书的时候,不该为俗务分心,若有难处不妨直言。外子素喜清正好学之辈,想来不吝相助一二。”
“多谢夫人美意,在下五尺男儿,合该自行谋生。”孙秀才道,“再者,不通俗务却读书,也不过死读书罢了。”
程丹若这才说“你既有此心气,倒是我想得浅薄了。”
又说,“我这边不过是些公文往来的笔墨,你清闲之余,还是要潜心读书,莫要辜负师长期望。”
孙秀才恭敬道“是,在下必定牢记于心,不敢懈怠。”
顿一顿,又道,“即是清闲活儿,雇钱也不必太多。”
“这是自然。”程丹若道,“一月三两银子如何”
孙秀才低下头“夫人慷慨。”
程丹若在安顺忙碌,谢玄英在安南也准备出兵了。
普安的存粮所剩无几,他点明兵马,安排人手前往各个驻点,将普安东面的两个据点一口气端掉,彻底废掉了叛军的眼睛。
此时此刻,谢玄英立在地势最高处,俯瞰普安县。
普安地方很小,陷于山脉夹缝处,地形呈现西南东北的狭长状,四周皆是重峦叠嶂,地形险要。
换言之,退无可退。
但若以为攻城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就大错特错了。
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盖因攻城所费时间最长,死伤最多,倘若一次攻不下,士气便会受损。
谢玄英虽然和自己的军队磨合得差不多了,对待攻城也十二万分小心。
开头三天,并不大举进攻,以骚扰为主。
所用的军械为嗯,火箭。
不是上天的火箭,是指在箭矢上绑上火药,比如一窝蜂箭,总共32支箭矢,安插在木桶中,点燃引线后,箭矢会飞速窜起,像流星雨一样划过天际,散入敌人之中。
这是已经十分成熟的热武器了,谢玄英弄到这一批存货后,只在打安南的时候用过一次。当时把敌军吓得够呛,迫不得已之下,白伽才派出自己的“阴兵”,夺回声势。
“放箭。”李伯武一声令下,几十个火箭筒齐齐点燃,成百上千的箭矢同时喷射而出,射向城头的守卫。
城头顿时一片惨叫,数个守卫被射中要害,一头栽倒下来,摔出红白血污。
很快,数列手持盾牌的守卫补充上来,如临大敌,唯恐官军登墙。
但什么也没发生。
官兵并未冲向城墙,也不见攀登的云梯、战车。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窝蜂威势惊人,可虽借助火药,箭矢却还是冷兵器,再多的势能在射程中也被消耗大半,凭借坚固的盾牌,能防住大半。
但谢玄英并非将其作为攻城的手段,他就是骚扰。
冷不丁来一梭,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能是吃饭,可能是换防,可能是半夜巡守,反正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就放个爆竹助助兴。
为了节约成本,以防箭头被敌人回收利用,有几次用的竹箭,淬上毒药,捡回去烧还有毒烟,压根用不了。
三天下来,叛军被搞得心浮气躁,一有啸声便神经紧绷。
但黑劳很快做出应对。
他派了几个勇士,身着藤甲随之守备。火箭呼啸而来,他们却不闪不避,反倒一手盾牌,一手腰刀,将射来的箭矢全部砍翻在地,自己毫发无损。
人群中立即响起了欢呼,委顿的士气陡然高昂。
李伯武远远瞧见,也不说什么,隔日,故技重施。
“官兵已经黔驴技穷了。”城墙上,高大威武的勇士激励士兵。
苗兵振奋,可其中目力过人之辈,猛地变色“躲开,有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箭矢已到跟前。
这回不再是几十支箭矢,而是五六支箭捆绑一竹筒,落地即炸裂。
刺鼻的烟气传开,让人恶心头晕的烟尘穿过盾牌,被人吸入鼻腔腹脏,顿时一阵咳嗽。双目酸涩胀痛,无法视物,砂砾石块的飞溅,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