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水退了再返回城中。”
李左车小声建议道。
“只能如此了。”
陈庆黯然叹息一声,吩咐道:“掉头往回走。”
车夫拽着缰绳,挥舞湿漉漉的马鞭大声吆喝,岂敢驽马转向。
“家主,有人!”
“有人!”
雨幕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摇曳不定,照亮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车夫大惊失色,作出示警后立刻四下张望,寻找躲避的地方。
“不会那么倒霉吧?”
陈庆飞快地钻出车厢,朝着漆黑的雨幕中张望。
要不是最近和夫人冷战,对方懒得招呼王芷茵陪同守护,他也不会形单影只失陷在荒郊野外。
如果真的是仇家找上门……
今天要栽在这里了?
“侯爷!”
“侯爷!”
一声声模糊的呼唤,让陈庆和李左车重新安定下心神。
“杨宝!”
“是杨少府来了!”
二人大喜过望,纷纷跳下马车。
“侯爷,您没事就好。”
杨宝不光是一个人来的,身后除了造纸司的吏役,还有一大群浑身湿透的男女老幼。
夜色中数不清有多少人,估摸着不止百数。
“幸好侯爷没有涉险过桥,否则万一有什么闪失,下官百死莫赎。”
杨宝下乡收草的过程中,偶然发现山溪水位暴涨,立刻意识到不妙,匆匆召集人手追了过来。
“杨师兄言重了。”
“我又不是贪功冒进之辈,哪能连自已的性命都不在乎。”
“各位乡亲,劳烦尔等冒雨前来,给大家添麻烦了。”
陈庆不好意思地作揖行礼。
百姓们露出憨厚的笑容,不知该如何作答。
“侯爷,前方道路阻塞,您随下官回村庄暂歇一晚吧?”
杨宝好心地提议。
陈庆迟疑片刻:“我这里倒是好说,就怕家中夫人担忧,出门搜寻时遇到什么状况。”
冷战归冷战,他要是彻夜不归,嬴诗曼不出来找他才怪了。
“那……”
杨宝皱着眉头苦思对策。
“我看不如这样。”
“这里有点钱,劳烦各位乡亲送我等前往上游十里处,从上游渡河返回城里。”
陈庆摸出一把金币,塞进杨宝手里。
对方转身后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百姓抢先喝道:“杨少府,你把钱收起来吧。”
“额不要你的钱。”
“恁大的雨,额要是为了钱就不来了。”
“乡亲们都搭把手,把马车推到上游。”
“贵人,若不是杨少府开了口,说甚额也不来帮这个忙。”
“侯爷,您可得给杨少府升官啊!”
也许是夜黑风高,也许是陈庆淋得落汤鸡一样,没了平日的威严。
百姓说说笑笑,少了许多拘谨畏缩。
他们纷纷凑上前来,一双双手臂抵在马车上。
“赶车啊!”
“走!”
车夫愣了下,高高扬起马鞭:“驾!”
几人举着未灭的火把小跑到前面,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泥泞的道路。
“侯爷,您上车吧。”
杨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必了。”
陈庆坚定地摇了摇头:“李兄,咱们一起走。”
李左车心潮澎湃:“吾与万民同行。”
嘘——
陈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踩着湿滑的泥地尾随马车蹒跚而行。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和他作对。
离上游的桥梁咫尺之遥时,雨水渐渐稀疏止歇。
杨宝带来的村民从山崖下找来一棵干枯的大树,将其点燃后,重新烤干打湿了的火把。
“水势凶猛,木桥窄小。”
“各位一定看清脚下的路,千万不可大意。”
二十余名青壮拿起火把,在木桥上分列两排站好,等候马车通行。
一人举着燃烧的树枝,站在车夫身前引路。
“家主……”
“风雨满山川,莫道行路难。”
“火树照长空,星桥定波澜!”
李左车现在没有任何怀疑,他走的是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
哪怕枭首示众、尸骨无存,他也无怨无悔!
木桥年久失修,每当经过坎坷难行处,百姓便齐心合力把马车稍稍抬起。
陈庆笑道:“你把人民放心上,人民把你高高举起。”
“杨师兄,想不到内务府中,属你最得人心。”
杨宝连忙摇头:“侯爷,下官没做什么。”
“平时下乡收草藤树皮的时候,称准一些,价钱公道一些。”
“哪家日子过得艰辛或者遇上了什么难事,多给他算上几两秤,一月下来也就多给个一两文钱。”
“除了这些……没了。”
陈庆笑容玩味:“没了?”
“好一个没了。”
遍数天下官吏,能做到你这样的能有多少?
百姓是为了一两文钱才冒雨前来推车的吗?
他们为的是你给予的公道和恩义!
马车在众人齐心合力下,成功抵达了对岸。
百姓们纷纷发出喜悦的呼喊,好像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李兄,还有钱吗?”
陈庆从李左车那里讨来一些零散的钱币:“既然乡亲们不要钱财,杨师兄你改日买些好酒好肉,请他们饱餐一顿。”
“家主,对岸好像有人在观望。”
李左车注目凝视,感觉有些不妥。
“荒郊野外人迹罕至,附近村庄的百姓听到动静前来打探乃是人之常情。”
“由他们去吧。”
陈庆并未放在心里,隐隐还期待是嬴诗曼派人来找他。
“雨停了,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