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腾唏嘘地感慨:“我等也算行了一桩善举,救她脱离苦海。”
蒙毅恣意地笑道:“铲除陈庆此僚,才是利国利民的大善大义之举。”
宁腾立刻拍马屁:“蒙公雄风不减当年,朝中若不是有您这样的刚毅正直的中流砥柱,不知何时才能扫除邪氛重现光明。”
“只不过……”
蒙毅冷冷地瞥向他:“不过什么?”
宁腾犹犹豫豫地说:“皇家内务府规模庞大,府司林立。”
“昔日逆贼陈庆仗之为非作歹,权柄几能与六部抗衡。”
“真让他大肆收买人心,万一……”
蒙毅不屑地笑了起来:“万一如何?”
“内务府上上下下发了失心疯,不顾妻儿老小,与陈庆同流合污,共行谋逆之事?”
“宁内史,你别忘了他们的俸禄可不是来自于陈庆,而是皇家内库!”
“给他们发一件皮袍而已,难道为此就舍了身家性命?”
宁腾用力点头:“蒙公说得有理。”
“左右不过是一件值点钱的衣裳,过几天就忘了。”
“陈庆想收买人心,怕是痴心妄想。”
蒙毅气定神闲:“料敌从宽,老夫就算陈庆身怀妖法,让内务府上下俯首听命。”
“他又能如何呢?”
“刨去老弱病残,手下里招得来三十万正兵吗?”
“陈庆惯以奇淫巧技迷惑众生,须知刀剑再利,也要看持于何人之手。”
“一群乌合之众,朝廷大军一至立刻作鸟兽散。”
“贻笑大方而已!”
宁腾摇了摇头:“蒙公言重了。”
“别说三十万,有八千、一万失了心智的愿意为陈庆效力,都足以令世人惊奇。”
“泥腿子嘛,仅有一时血勇。”
“占上风时尚可逞凶斗狠,等落入下风立刻心神惶惶,稍有变故即一溃千里。”
蒙毅志得意满:“老夫在这里夸下海口。”
“即便内务府全员上阵,北军照样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宁腾笑呵呵地说:“区区八十万泥腿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蒙公,在下敬九原侯一杯。”
蒙毅从容地饮下杯中的残酒。
三十万骁勇善战的北军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无论陈庆耍什么花样,都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败下阵来!
——
“陈郎,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做好了。”
晚饭过后,相里菱悄无声息地捧着茶点走进书房内。
“阿菱,是你啊。”
陈庆不紧不慢地拖过一册文书盖在墨迹未干的纸张上。
“怎么样,改装难不难?”
“耗费了多少时间?”
他单手接过托盘,亲昵地蹭了蹭对方光洁的额头:“辛苦你啦。”
“陈郎,你是不是在外面跟人结了仇?”
“今时不同往日,朝臣处心积虑地搜集你的把柄。若是你杀了人,他们岂会轻易放过?”
相里菱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谁说我要杀人啦?”
“冬日正是打鸟的好时机,你不知道吗?”
“过两天得了空,我带你进山打猎去好不好?”
陈庆柔情款款的话语,让相里菱渐渐放下了戒心。
即使再蹩脚的谎言她都愿意去相信,更何况这种还算合理的借口。
“你以前的短枪呢?”
“又不是不能用,只是打不远而已。”
“你给我的这支分明是内务府造的军械,按道理是明年拨付北军的对吧?”
相里菱苦苦相劝。
陈庆满不在乎地说:“你都说打不远了,等咱们走近,鸟雀早就受惊飞走。兴师动众白跑一趟,我可不干。”
“阿菱,快带我去看看你改装的火枪。”
相里菱拗不过他,只得在前头引路。
她的闺房与一般女子大不相同,完全继承了秦墨的传统。
相里奚和田舟都有属于自已的垃圾堆,相里菱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她收拾得更规整有序一些,把用不着的零件和工具全部分门别类摆放,桌案上还花心思布置过,透着女儿家的秀气和灵巧。
“你等一下。”
相里菱拽着脖子上的细绳,掏出一枚造型奇异繁琐的铜钥匙。
她蹲下身在桌案暗藏的锁孔转动几下,长长的木匣咔哒一声垂落下来。
“火帽在哪里?”
陈庆体贴地取过木匣,迫不及待当场打开。
相里菱从侧面的抽屉里取出一把铜帽,小心地交给他。
“咦,我不是说让你别装药吗?”
“老鹿的手艺差强人意,一不小心会炸的。”
陈庆对着光线观察,在铜帽底部发现了一层艳红的火药。
“你装也会炸啊。”
相里菱理所当然地回答。
陈庆回头盯着她看了好久:“所以炸在你手里,好过炸在我手里是吗?”
相里菱不假思索地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
“为夫貌丑,炸了也无碍。”
“若是炸伤了你的花容月貌该怎么办?”
陈庆放下冰凉的火枪,一时间心绪复杂。
“毁了我的面容,我还有一双巧手。”
“你拿回来的瑕疵物品都是我修好的,咱们家也因此有了许多珍稀的御用之物。”
“陈郎不会不要我的。”
相里菱笑意盈盈地说道。
陈庆想笑却笑不出来。
傻瓜,就算你没有一双巧手,我不会弃你而去的。
“说好了,两天之后咱们进山去打猎。”
“试试新枪的威力。”
“记住别到处宣扬,毕竟内务府如今与我无关,不能害田师兄再受牵累。”
陈庆拿着火帽比划了下,重新将它收回木匣中。
“阿菱。”
“嗯?”
短暂的沉默后,陈庆忽然问道:“你说人死后真的有黄泉地府吗?”
相里菱迟疑地回答:“应当是有吧,陈郎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庆沉声说:“人活一世太短了,有些不舍得。”
“假若有黄泉地府的话,咱们还能再做一对恩爱夫妻,相伴天长地久。”
相里菱突然心跳得厉害:“陈郎,无论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生死与共!”
陈庆把木匣还给了她。
咱们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