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比划着自己胸膛的位置:“肺里被尘垢淤塞,气息难以畅通。每日咳嗽不止,胸闷、胸痛。”
“最多三五年,积重难返,无药可医。”
“内务府第一批奴工差不多就到这个时候了。”
宁腾和蒙毅脸色大变。
“雷侯,那你采买细绢布是为了……”
陈庆做了个以手蒙面的动作:“女子出门时蒙的面纱见过吧?”
“一来可以遮挡车马扬尘、草木飞絮,二来可以阻挡浮浪子弟的窥测。”
“本侯用多层细绢布缝制起来,中间嵌棉纱,能阻挡一部分尘土被吸入体内。”
“如此奴工的发病时间大大延后,约莫至少能多用三五年。”
“本侯把此物命名为口罩。”
宁腾赞许地颔首道:“此计大善!”
“雷侯,绢布并非稀奇之物,棉花应当也能以其他代替。”
“您说的口罩……莫非刚想出来?”
陈庆摇了摇头:“水泥场开工之前,我就想到了。”
“那……”
宁腾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
陈庆嗤笑道:“宁内史,亏你还做纺织生意。”
“绢布多少钱一尺,你算过吗?”
“口罩要做的能隔绝尘埃,起码也要五层起,还得是精工纺织的细绢。”
“中间不管夹的是棉花或者别的什么,起码也要一遍遍梳洗过。”
“奴工戴一天下来,口罩里满是泥垢。要洗过晾干后,第二日才能重新佩戴。
“可天天清洗的话,口罩的效力会逐渐下降。”
“最迟五到七日,就得给他们换新的。”
陈庆摊开手:“一个奴工值两贯多钱,七日一个口罩,你算算每年得给他花多少钱?”
宁腾目瞪口呆:“至少也得三五贯钱。”
“太不值当了!”
“还不如重新买一批奴工。”
“否则原本值两贯的奴工,要花十几贯、几十贯给他戴口罩,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用死了换一批新的多划算。”
蒙毅关切地问:“那你现在采买细绢布是为了做口罩?”
“是奴工要涨价,还是绢布要降价了?”
陈庆笑道:“两者都有吧。”
“宁内史的纺织工坊开起来日进斗金,他一定会不停添置机器扩大规模。”
“蒙尚书你的水泥工坊开起来,劳力的需求比之更甚。”
“本侯猜测、大牲口、奴隶、民夫的工价还会涨。”
“域外掳回来的战俘根本不够分。”
“然而随着布匹产量的提升,价格肯定是会不断走低的。”
“当然,宁内史也无需忧心。”
“水力又不花钱,布价再跌,总不能不要钱吧?”
“无论如何你都是赚的。”
宁腾笑呵呵地说:“一匹布少赚些,咱就多产几匹,总归能赚得个养家糊口钱。”
“雷侯,陛下让你统管皇家内务,可真没看错人呀!”
“方方面面你都精打细算,一文钱都不奢费。”
“本官应当向你看齐,好好经营自家产业。”
他无意间一回首,却把女执事吓得差点跳起来。
“慌个什么!”
“贵客在场,你惶恐无状,成何体统!”
宁腾阴沉着脸骂道。
“贱妾……”
女执事不知该如何解释。
刚才听他们有说有笑地谈论生意经,不禁后背发凉。
雷侯早就知道口罩可以隔绝尘埃,保护奴工的身体。
然而他整整拖延了两年多,直到第一批奴工快要油尽灯枯,生命垂危也无动于衷。
非得等到纺织作坊开起来,绢布的价格下跌,才肯把它拿出来。
如此心性薄凉、冷酷无情之人简直闻所未闻。
宁腾、蒙毅两个也是一丘之貉。
他们只关心工坊的成本和产出,根本不管多少奴工被害死!
“宁内史何必苛责下属。”
“定是工坊中嘈杂纷扰,一时间令人难以适应。”
“你叫她去跟着田少府学习操控纺机吧。”
“冶铁司可一日都缺不得这些精干人手,别等他们一走工坊里就出了乱子。”
陈庆冲女执事笑了笑,感谢她敬茶之情。
宁腾不悦地呵斥道:“还不快去?留在这里碍我的眼吗?”
“喏。”
女执事向陈庆投去感激的眼神,急忙退下。
“雷侯,绢布广受士人贵族喜爱,再贱也贱不到哪儿去。”
“何不用麻线精纺?”
“效用或许会打个折扣,但胜在便宜嘛。”
宁腾实在不放心。
他怀疑陈庆根本不想给钱,或者给个仨瓜俩枣就强买了他的细绢。
工坊里的机器保养修缮还需要田舟等人出力,而今受制于人,哪怕对方真如此,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该卖还得卖。
故此拿麻布充数,要比绢布划算得多。
陈庆轻笑着说:“奴工也会想办法找块破麻布蒙在脸上,效果嘛……多多少少也有一点。”
“麻料粗糙,再怎么纺恐怕也比不过丝织的绢布。”
宁腾左右为难。
如果是一锤子买卖也就算了,不过内务府的水泥工坊运转一天,就少不得口罩供应。
长期被陈庆压榨还了得?
这得亏多少钱啊!
“成与不成,总得试试嘛。”
“再者棉花可是个稀罕物,价高又不易得。”
“或者先试试其他替代之物,说不定效力更好呢?”
宁腾就知道几样东西,长得与棉花相差不多。
虽然搜集不易,但野外就有生长,无非多花些力气。
“宁内史说得也有道理。”
“要不本侯先做几个送过来,你照着它的样式尝试仿制。”
“最后选取价廉物美者,内务府大批采买。”
陈庆爽快地答应下来。
“老夫也要!”
水泥工坊虽然进展缓慢,但蒙毅从来没想过放弃。
借着陈庆的东风,说不定还能把价格压下来,占宁家一点便宜。
所以蒙毅厚着脸皮开口,向宁腾投去和善的眼神。
“呃……”
“好,好。”
“既然雷侯与蒙兄皆有需求,在下又怎敢不尽全力。”
“口罩一事包在本官身上。”
宁腾暗自思忖:这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价钱不可能给得太高,能保本就不错了。
无论如何,必须把成本压下来。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哪能任由他们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