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二月二十五日。
陕西省、西安府、泾阳县。
泾阳城外烟尘盈天,无数的杂乱的旌旗在北风的吹袭之下不断的摇动。
人马密集,浩浩荡荡,仿佛绵延无际。
大队的兵马阻塞了官道,队列一直铺到了周围的原野的之上。
举目望去,山遍野尽是攒动起伏的人潮,黑压压漫来不知多少。
旌旗万众,如山似海,几乎铺满了整个泾阳城外的整个原野。
密密麻麻的旌旗之中,一杆高达一丈三尺大纛在一众旌旗之中显得鹤立鸡群。
黑旗黑幅,玄杆玄柄,长达四尺,阔足三尺。
旗顶上插珠缨,下接雉尾,长达七尺五寸的赭黄色号带在凌厉的北风之众之中不断飘扬。
旗缨赤红,旗枪银亮,旗面迎风舒展,露出了一个斗大的白字——“闯”!
高耸的大纛之下,李自成骑乘着一匹青色的骏马,立于众人之前。
这匹青马浑身上下皆为青色,不带半点杂色。
原先是张外嘉的坐骑,三水之战之后这匹马便成为了李自成的坐骑。
李自成头戴着红笠、身穿青布箭衣,目视着远方。
春季已至,正是万物复苏之时节,但是寒冷仍旧没有彻底的退散。
天气一年比一年更为寒冷,陕西也一年比一年更为干旱。
举目望去皆是黄土黑沙,哪里能见到生机勃勃的场景。
李自成和高迎祥的眉目略有些相似,同样都生的高鼻深目。
不过也仅仅是眉目相似,其余的地方两人再没有半点的相彷。
就在李自成观察着不远处的泾阳城时,一道若有若无的低鸣声却突然从远处传来。
李自成骤然回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知道自己刚刚绝非是幻听。
座下的青马在此时也轻轻的打了一个响鼻,刨动了一下前蹄。
李自成目光微凝,举目向着远方看去。
就地平线的尽头,原本平静的地平线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突然开始缓缓地蠕动。
“来了……”
李自成微微昂首,低声自语。
跟在李自成身后的刘宗敏和高一功两人在此刻也是收敛了神色,一起举目看向远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先那道若有若无的低鸣声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而远处的地平线仍然也在跃动,只不过众人都看清楚了为什么地平线正在跃动。
就在东南面的方向,大队身穿着灰甲的马军骑兵,正从东面的原野之上席卷而来。
李自成没有犹豫,举起了手中马鞭驱动着座下的青马向着东面那大队骑兵涌来的方向直冲而去。
一众亲卫骑兵也是纷纷扬鞭跃马,跟着李自成一同往东。
随着李自成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向着他所前往的汇聚而去,无论是泾阳城南的一众闯军,还是泾阳城更南方的明军。
孙传庭面色凝重,和以前一般穿着同样的盔甲,戴着高顶顿项盔。
在他的身侧,罗尚文和李遇春两人也是同样的神色,只不过他们两人眼眸之中还带着些许的忌惮。
李遇春之前在黑水峪之战受了重伤,休养了差不多半年多才重返战场。
罗尚文则是经由调动,现在名正言顺的受孙传庭直领。
如今孙传庭的麾下除去本部的三千秦兵之外,另外两营兵就是两人的部曲,三营一共有九千余人。
“曹文诏、贺人龙他们到什么地方。”
孙传庭眉头紧蹙,看着远处的两股正在逐渐靠近的浪潮,沉声发问道。
听到孙传庭发问,身侧负责情报收递的亲兵当即驱马上前,禀报道。
“半个时辰之前探马回报,曹总兵、贺……贺人龙已经领兵进入咸阳境内,按照距离推算,再有两至三个时辰先锋部队应该就能赶来。”
孙传庭双目微凝,在听到贺人龙名字的向着罗尚文和李遇春两人各看了一眼。
罗尚文目不斜视,没有显露出半点的情绪。
李遇春则是低眉垂首,看不清脸色。
孙传庭收回了目光,心中暗叹了一声。
去年九月,李自成麾下的祁总管、仁义王、混十王等部等人占据宝鸡,贺人龙奉命前往进攻。
贺人龙领兵突入贾家村,鏖战久时最后得胜。
但是追击之时,李自成突然带领精骑杀至,战场局势瞬间扭转。
贺人龙虽且战且退,后续也有川将曾荣耀增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拦下李自成等众,麾下军兵损失惨重,贺人龙本人也身负数创。
敌众我寡,战败实属无奈,本来不应该苛责。
但是兵部最终处理的结果,却是直接夺了贺人龙的副总兵,暂时留其戴罪立功。
自进剿以来,贺人龙可谓是战功赫赫,在陕西诸镇之中威望颇高,这一次被夺官,军中因此暗流涌动。
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开口,但是那种不满的情绪并不需要开口就可以发现。
如今朝中文重武轻,武将兵败之后受罚再正常不过,贺人龙本来是夺官免职,还是洪承畴将他保了下来,让其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一场败绩必须要有人来为其买账,这些事情都是暗地里的规则。
孙传庭很清楚其中的内情,也明白了朝廷之中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情况在朝中已经持续了很久,但是一直如此,却并不代表这就是对的。
祖宽、李重镇这些骄兵悍将,仗着麾下兵马众多,实力强劲为所欲为,甚至纵兵抢掠。
他们在兵败之后,甚至是不尊号令,兵部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只当作是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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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知道不对,但是他不过是一省巡抚,看似位高权重,但实际上有着重重的掣肘,真正的权力并不大,他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
孙传庭总感觉,如今的局势再这样蔓延下去,而朝廷的政策和方法还是一直没有改变,恐怕会因此而埋下祸根……
孙传庭摇了摇头,将脑海之中杂乱的想法全都驱赶了出去,而后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人潮。
“你们回营之后,约束军兵,紧守营地,密切监视闯逆残部、等到高应得、蝎子块等部通过,封锁向东的路口。”
短暂的失神之后,孙传庭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和冷静,果断的下达了新的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