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府,白水镇。
白水镇地处汉中府与巩昌府的交界之处,向北二十三里便是虞关。
作为汉中与巩昌的交接地带,白水镇以商贸而兴盛繁荣。
只不过这份繁荣如今已经划为了一片丘虚,原本人气旺盛的白水镇此时已经是成为了一片火海。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白水镇第一次遭遇兵祸……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暗沉的天空,沥沥的小雨并不能浇灭这凶勐的大火。
官道之上,一众衣衫褴褛的百姓顺着官道缓缓向南,他们面如死灰,步履蹒跚,不少的人携妻带子,身上的行囊只有少许的一份。
木材燃烧所发出的噼啪之声夹杂着声声的哀嚎在众人的耳畔回响
白水镇内所有的财物都已经被取走,就是镇城也被付之一炬。
他们都是镇中的镇民,不仅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被焚毁,他们也被裹挟入了流贼的部队之中。
青壮民勇被编入了饥兵的队列,其余的老人妇孺都被编入了老弱营中。
在这些老弱营中的妇孺老弱两侧,不少的马兵正在监视。
他们掌管着这些人的生死,也掌管着这些人的命运。
在流寇军中,一切比其往日更为残酷。
如果是马军精骑的家卷,不仅仅生命安全有所保障,就是衣食住行都丝毫不缺。
步队的家卷也能够有些保障,但是饥兵的家卷根本没有什么保障,甚至连相见都难。
常有精骑马军强夺饥兵的妻女者,而饥兵甚至根本毫不知情,分为两营之后,再难相见,不成为步队、马军说是天人永隔也是正常。
李养纯面色清冷,按刀立马,目视着前方,大火将他的半个身子照的通红。
火势汹汹,惹得众人麾下的坐骑皆是不安的摇动或是刨挖着地面。
“过了白水,往南直下略阳,有两条路可走。”
李过轻拉马缰,控制着战马上前了数步,
“一路往东南直接进往汉中腹地,一路往南去往阳平关,再经阳平关去往宁羌州城。”
“原先我随叔父等人入汉中府,就是从先往南行,攻宁羌州城,不过当时诸部合军十余万众……”
白水镇第一次被劫掠李养纯和林胜泉两人都不在,也与他们无关,但是却和李过有关。
这并非是李过第一次进入汉中府。
早在崇祯七年之时,高迎恩、李自成、过天星、混天星等十几支义军自巩昌府秦州出发,取道徽州、略阳,向汉中进军。
高迎恩、李自成、惠登相等九部组成联军于十月攻克宁羌州,处死指挥徐大行,而后分三路入川。
汉中府之所以还有十余万流寇分布于四方,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兵祸留毒。
“眼下我三部合兵,加上新募的步队饥兵才过三万人,攻打宁羌恐怕有些困难……”
“我记得汉中府东好像还有老营的部众?”
李养纯沉吟了片刻,出言询问道。
李过点了点头,李养纯所说的老营部众自然不是现在军中常说的老营兵,也并非是用老营做代称的妇孺,而是指原先的三十六营。
“黑杀虎张原、钻天鹞王成两部约有五万众,应当是在东部的西乡和紫阳一带。”
“汉中府地广,其余诸部多有分散,眼下已经有近一年没有联系,其余的部众多是在活动之中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联络不上……”
李养纯抬起了马鞭,冷笑了一声。
“联系上他们简单的很……”
“等到我们进入汉中,一路向东,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加入我们。”
“李叔的意思是……”
李过眼神微动,低声道。
李养纯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戾色,抬起了马鞭,直指前方。
“往前走,往汉中腹地走,劫掠汉中,大队东行一路横扫而过,进往西乡,先和张原合兵,再寻王成。”
“汉中其余各部义军见到我军声势浩大必然会纷纷来投,我们不需要找他们,他们自然是会来找我们!”
李养纯的精神微振,积压在心头的不满也消散了些许。
这一路以来,那支诡异的明军就像猫戏老鼠一般吊在他们的身后,不时冲上前来杀伤一阵又自顾自的折返。
这一路他们被明军追击的丢盔弃甲,麾下军将根本约束不住,一见辽骑旌旗根本毫无战心,望风披靡。
李养纯的神色逐渐的变得阴狠了起来。
被别人操控的感觉并不好,不仅仅是身家性命被人操控,甚至连行动轨迹,连一切的事情都被人操控,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感觉给人带来的感觉极为压抑,极为窒息。
李养纯松了松系在脖颈处的蓝巾,面色稍微放缓了一些。
“传令诸部,按原先计划,分六营南下,于略阳筹粮一日。”
“而后直接经过略阳往东南走,在东南官道之口狼烟燃起之处集合。”
“遵命!”
一众将校纷纷应喝,传令的骑兵也是纷纷应命,而后领命而去。
随着军令的传下,官道之上,一众正在往南行进的流寇皆是纷纷发出怪吼和乱叫。
在正规的军中自然是不允许,但是他带的又不是正常的军队。
他口中所说的筹粮只不过是好听的说法。
其实筹粮就是劫掠,所谓的筹粮一日,便是任意劫掠一日,这一日之间无论他们做什么都行,容他们肆意妄为。
李养纯的面色并没有多少的变化,这样的混乱再正常不过。
“万岁!”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万岁,紧接着更多的人呼喊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官道之上皆是人声鼎沸,颇显混乱。
“万岁!!”
李养纯面色微变,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了别样的情绪,一股莫名情绪在他的心田之中似乎正在滋长,而且极为迅速。
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万岁……
李养纯的嘴角上扬,露出了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