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虽倾力拦截,但终归敌众我寡,纵上下用命,却未能尽全功,贼残部四千余人向祁山方向遁逃……”
坐在右首的曹文诏原本微闭的眼睛睁开了些许,目光在那传令的兵丁身上看了数眼,而后又收回了目光。
洪承畴的身躯微向前倾,在听完了最后一句话,他的面色终于是缓和了些许。
“陈望……”
洪承畴低声念叨了一声陈望的名字。
他没有见过陈望,但是对于这个名字,他确实十分的熟悉。
游击的军职和印信都是他亲自下发。
行军作战似乎有几分门道,在练兵一途上也可以称为一流。
曹文诏的性格洪承畴很清楚,曹文诏从来不会轻易的夸人,也从不做出什么结党之举。
陈望虽然出自曹文诏的麾下,是曹文诏的家丁,但是曹文诏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公私分明。
淳化之战后,陈望将缴获的一部分送到了曹文诏的军营之中,曹文诏也是上书禀报了一二,并将缴获送到了他麾下直属的标营之中。
不过洪承畴自然是将其退还,他麾下的标兵不缺银两,他自己也看不上那缴获而来的金银器皿。
但曹文诏的态度让洪承畴很是满意。
贵为数省总督,洪承畴并不缺乏银钱,他只要放出一点的风声,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攥取数十万两白银。
曹文诏给予陈望的评价最后一句话是“操练行进,队列作战,皆如往昔之浙兵,尽得其形意。”
这其中的形意指的正是《纪效兵书》和《练兵实纪》的形意,戚军的形意,这无疑是极高的称赞。
洪承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一些。
说实话,他对于陈望在平凉府的表现,其实还是有些意见,颇为不满。
陈望麾下有九百余名辽骑,逃走的一只虎李过麾下只有两三千的骑兵,只需要用些办法,就能够将其剿灭。
但是陈望却是一路追着李过,让李过逃出了平凉府,一路逃到了巩昌府。
不过现在这一点不满也随着这份捷报的传来而烟消云散。
流寇难剿,在于精骑众多,马军众多,转进迅速,在逃亡途中,会抛下所携带的所有粮草辎重,而官兵却不行。
巩昌府窜入的两部都属于最初的三十六营老匪。
四天王李养纯和爬天王林胜泉两人都不是善茬,两人部下精骑超过两千人,马军万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说实话,陈望麾下只有一千四百多名老兵,其余的三千多人都是属于新募兵。
新兵一般来说都没有多少的战力,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什么战阵,没有见过鲜血。
洪承畴有自己的耳目,他清楚陈望麾下招募的新兵当初都是饥兵,这并非是什么秘密。
之所以洪承畴要催促陈望进攻,其实更多的是想要印证一下曹文诏所说的话是否属实,想看一看陈望所练的军兵到底如何。
曹文诏对于陈望的练兵的评价最高,沉其练兵之法“……皆如往昔之浙兵,尽得其形意。”
眼下的这份战果远远超过洪承畴的预想。
要知道四天王李养纯是善守闻名,而爬天王林胜泉极为勇勐出身边军,麾下精骑番汉降兵众多,昔日和贺人龙连战数阵竟然不落下风,而且胆大心细,并非是莽夫。
但是这两人现在都败在了陈望的手中。
虽说三人率部逃走,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洪承畴下达军令的时候就没有寄希望于陈望能够将其全部歼灭。
陈望麾下只有九百骑兵追击也只能追击一部分,又没有多余的军兵分守四方将其团团围住,必然会流出可以脱逃的间隙。
“四千人……”
对于这个数字,洪承畴感觉应当是一个中肯的数字。
“……我部已向祁山方面已经传信,部下骑兵正在衔尾追击,此为三山之战塘报。”
底下的军卒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将一封书信从怀中取出呈递给了洪承畴的近卫。
“呈上来。”
洪承畴眉毛一挑,而后从近卫的手中接过了那封塘报。
洪承畴拆开了塘报,先看到了一封写满了文字的书信,但是下一瞬间,他的目光便被另外一张绘制着图桉的纸张所吸引。
洪承畴并没有发问,他知晓兵事,对于战车器械也都有研究。
他一眼便看出了图纸上所绘的是运载火炮的炮车。
炮车之上转载的火炮他也认得,是发熕大炮,不过炮车却是一种新式的炮车。
和红夷大炮的炮车相彷,但是很多地方都有不同,一眼看上去,这种炮车似乎更为优良。
放下了手中的图纸,洪承畴转而看向战报。
战报之上,战斗的详情被写的一清二楚。
洪承畴的眼神也从平静开始慢慢向着惊愕转变。
放下文书之时,洪承畴心中已经是泛起了不小的波澜,不过他的面上仍然没有多少的表现。
“着陈望继续追击巩昌府流寇,务必将其悉数剿灭。”
洪承畴面无表情,下达了军令。
而后他没有再谈论巩昌府的事情,点出了曹文诏、张全昌、贺人龙等将。
曹文诏领兵进剿西安府残匪,刘成功领本部营兵进驻延绥镇稳定局势。
又命张全昌和贺人龙则是领兵去稳定富州形式,同时北上延安府进剿。
洪承畴雷厉风行,短短的时间已经是调整了心态,且下完了军令。
诸将不敢怠慢,应命之后,皆是退出了营帐,开始了整兵。
一刻钟后,整个大帐之中,只剩下了洪承畴,还有其麾下的一名近卫。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洪承畴的神色也逐渐的有了表情。
“知练兵,通器械,识战法……”
“这个陈望不简单……”
洪承畴的眼神微冷,声音低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八年以来都是普通的家丁。
“此人恐怕不是表面之上这般简单,派人去辽东,探探他的底细。”
洪承畴的身躯前倾了些许,将桌面之上的杂物尽数推开,目光看向了压在最底下的舆图。
他的目光从淳化一路到平凉府,再从平凉府一路到巩昌府,最终落在了汉中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