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万人,每天的吃穿用度无疑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这二十五万的老弱妇孺,对于如今万民军没有多少的用处,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不过现在,供养这这二十五万的老弱妇孺的负担,被李岩转移到了南下进剿的明军身上。
每天为这二十五万人吃穿用度烦劳的,不再是李岩,而是成为了孙传庭。
朝廷财政难以为继,寅吃卯粮多年,为了这次动兵备下的粮草怎么可能有多,再加上上下克扣,层层盘剥,落到实处,不过勉强供应大军调度。
现在贸然之间多了二十五万人的吃穿用度,无疑是使得孙传庭焦头烂额。
这些时日,孙传庭都在协调各方,晓谕各地州县妥善安置百姓。
进剿的事务甚至都因此迟缓下来了不少。
这一切,和陈望记忆之中历史上孙传庭兵出潼关进剿李自成,李自成所做出的应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历史上,孙传庭在经历了柿园之败后,出潼关进剿。
当时河南境内赤地千里,缺少粮草,李自成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战略,一路上坚壁清野,使明军无法就地筹粮。
而后李自成又把主力部署在郏县以南的地区,把后勤问题留给进剿的官兵。
等到明军长驱深入,兵至郏县之后。
李自成以刘宗敏为将,分遣轻骑万余绕道敌后,袭取汝州西北之白沙,趁势切断了明军粮道,致使明军断粮。
孙传庭闻讯大惊,不得已回师欲打通粮道,明军本就缺衣少食,内中早就已经生出间隙。
若是一直战胜还好,但是突然遭受挫折,听闻断粮,矛盾便暗自滋生了出来。
最后孙传庭一动之下,三军生乱。
李自成趁机率师出击,遂一锤定音,大败明军。
眼下的李岩所做的一切,很多地方都和原本历史上李自成的布置暗合。
“徐州的情况如何了?”
陈望沉吟了片刻,向着陈功询问道。
“徐州还是和之前一样,城中的万民军就守着城墙,没有半点要出击的势态。”
很多时候,没有异常其实就是最大的异常。
此前南下进剿兵马的一应钱粮都是由运河派遣粮船运送。
但是如今早入隆冬,河水多处封冻,早已是难以行船。
因此一应粮草都是经由陆路运送而来。
河南糜烂,千里赤地,流民满省,用于赈灾的粮草都不够,又怎么可能供给军用。
南直隶地区也同样因为万民军的影响使得局势极为恶劣。
万民军一路攻伐,路经的所有乡镇皆是坚壁清野,连村寨中的水井泉眼都要堵塞,根本也筹措不到半点的粮食。
在崇祯十三年时,灾害不断南移,南直隶的北部同样也遭受了自然灾害的影响。
加上万民军的侵入和有意的引导,如今南直隶北部各地也同样烽烟遍地,兵荒马乱,难以供给粮草。
因此,如今大部分的粮草基本都是由山东和北直隶通过陆路运送而来。
而从山东和北直隶运送而来的粮草,一路南下,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徐州这一重镇。
但是现在,徐州仍然牢牢的掌握在万民军的手中。
因为凤阳的粮草短缺和危机,使得南下进剿的明军没有选择,只能是选择越过徐州,继续驰援凤阳。
陈望眼帘低垂,半响之后,询问道。
“军中携带的粮草现在还能供给多少时日?”
陈功作为副将,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
“我军骡马众多,携带的粮草足以供本部兵马支用十日的时间。”
陈功言语之中所指的本部兵马,指的是陈望直接统领的一万两千人,并没有将胡知义统管的河南兵马计算在内。
如若李岩的计划是截断粮草供给,要是省着些支用,倒是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变故。
但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是陈望通过过往的情况,推测而来。
现如今的李岩到底要做什么,陈望心中并不清楚。
陈望按辔立马,心中沉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孙传庭从牢狱之中被启用,重新受任为总理,朝廷诏令急切,急令解除凤阳之围。
孙传庭军略虽然可算一流,但是人力终有穷。
哪怕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也有算计有失时,更何况是孙传庭?
从这段时间的统筹安排看来,孙传庭如今全部心神,皆是放在凤阳之围上,根本就没有察觉自身的处境正逐渐变得危险起来,察觉到什么不妙。
又或许,孙传庭可能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但是因为朝廷的急令,凤阳的危局,却是又不得不去冒险。
火光熊熊,映照在众人的眼眸之中。
黑暗之中,众人的眼眸之中,皆是一片明亮。
陈功先是缓缓看了一眼四周,与周围的一众汉中军军将眼神皆是交接了一番。
最后又在末位处,一名身穿着甲衣,半张脸都被黑色的面巾遮蔽,与众人有些格格不入的将校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才收回了目光。
天寒地冻,军中为御寒,多有佩戴面巾者,并不古怪。
格格不入的原因,是因为那名将校的身躯并不如其他人那般魁梧。
虽然身穿甲衣,头戴兜鍪,但是身上却并没有多少武将的气质。
反而……更像是文官……
陈功上前了些许,目视着立马在众人身前的陈望,开口问道。
“总镇,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陈功开口并没有称呼陈望大哥,而是称呼总镇。
周围,一众汉中军的军将在此时,皆是转头将目光投在陈望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陈望开口,等着陈望的军令,等待着陈望做出决定。
陈望牵引着战马,转过身来,众人眼神之中的炽热所代表的是什么,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陈望的目光先是掠过陈功,而后又缓缓地从身前一众汉中军的将校身上掠过,最终也与陈功一样停留在了最末端的那名将校身上。
周围一众汉中军的军将也在此时,随着陈望的目光一并而动,同时看向了那名将校。
“宋先生。”
陈望目光淡然,缓缓开口。
“将军请言。”
那名承马立在最末端的骑将,驱马上前了一步,迎着众人的注视,恭敬的应答道。
镇内熊熊燃起的大火与坡顶一众卫士手中的火把光芒交相辉映,显出了那名骑将略显单薄的身躯。
寒风呼啸,带起无数旌旗幡帜,压下了周遭一切杂乱的声响,吹的天地清明一片。
坡顶之上,陈望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宋献策低下的头颅,已经代表了一切。
……
《宝丰县志》:城遂破,诸军蜂拥入,城中鼎沸,火光照若白昼。传庭遣飞骑十余辈持令箭,大呼各城门曰:“杀一贼者赏十金,戕一民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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