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节一直在发愣,勐然回神,露出汗颜表情。
“这些日子我想通了,人生起落实属平常,逢高被捧,逢低被踩,不外如是。”
苏冷总算帮屈节穿戴整齐,柔声道:“红颜易老,芳华转逝,门前冷落鞍马稀,不过或迟或早而已。”
屈节赔笑道:“不会不会。”
心里却知道苏冷是真的想得通透了,说得一点都没错。
“真到那时……”
苏冷扶屈节入座,婢女端来茶,亲自斟上道:“还望曲馆主念在冷儿心地纯良,下脚踩轻点,稍微给冷儿保留那么一丁点颜面。”
屈节怔怔看她几眼,叹气道:“苏行首大度,怪我太小家子气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屈节还在岳州,一定不会让你没个下场。”
苏冷冲他笑了笑,问道:“曲馆主来找冷儿,是有什么事吗?”
最近屈节一直躲着她走,显然怕她秋后算账。
这次居然硬着头皮来找她负荆请罪,肯定有事。
“正是有事。”
屈节敛容郑重道:“三河帮君山海鹰舰队的海统领你知道吧?”
苏冷脸色微变,她何止知道,简直如雷贯耳:“整个岳州,谁敢不知道。”
正是这位海统领干掉了她上个恩主蒲桑。
干掉她的恩主,让她失去后台,饱受欺辱。
可是蒲桑对她不好,她甚至有过寻死的念头。
蒲桑被杀,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屈节继续道:“如今她就在外面,希望见你一面。”
唐人馆实际上是南唐派驻岳州的非官方使馆。
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维护南唐在城陵矶的利益。
而在洞庭流域涉及运输和贸易,绝对绕不开君山海鹰舰队。
海冬青找到他,希望他引荐苏冷,他不可能,也不敢拒绝。
苏冷愣了愣,忍不住问道:“她找我干什么呀?”
如果海统领是个男子,她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是众所周知,海统领是位姑娘,找她干什么?
莫非,喜欢女人?
以前没找过她,也没听人说过啊!
“她没说。”屈节摇头道:“只是态度很坚决,表示非见不可。”
苏冷美目闪烁,面露犹豫之色。
干掉蒲桑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物,她当然不敢等闲视之。
这也意味着海冬青跟蒲家结有大仇。
如今她身为风驰柜坊的代言、岳州巡防署的行走。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动见观瞻。
看似风光无限,其实稍不留神就会惹来滔天大祸。
“你还犹豫什么。她可不光是君山舰队的统领,还是洞庭水寨的总寨主呢!”
屈节赶紧劝道:“江湖上威名卓着,黑白两道通吃,我可不想哪天乘船的时候,被人罩上麻袋扔湖里喂鱼,又或者抓到哪座水寨当奴隶。”
他这可不是吓唬威胁,是真的实话实说。
以苏冷如今的背景,得罪白道没事,得罪水匪头子那就不一定了。
扔湖里算好的,如果被掳走,随便往哪个水寨里一塞。
八百里洞庭,藏着水寨无数,找死都找不到人在哪里。
苏冷确实心虚,又不敢擅自做主,小声道:“你帮忙拖延一下,我让人问问。”
“不必了。”海冬青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已经进来了。”
苏冷和屈节吓了一跳,一起起身。
苏冷后退一步,屈节倒是挤出笑容,搓着手近前道:“海统领,你这是……”
他没想到海冬青如此迫不及待,居然强闯。
左右打量一下,没有看见海冬青带随从进来,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
稍稍心安。
海冬青不接话,平眉道:“你出去,我有点事想跟苏行首单独谈谈。”
唐人馆有很多见不得人的走私买卖,根本不敢得罪她。
所以她也毫不客气。
屈节无奈,往苏冷投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忙不迭地往外熘。
苏冷有些慌了神。
她那小婢女也吓得瑟瑟发抖,手拎不住茶壶,掉到地上。
咣当一响,滚了两圈。
苏冷从惊慌中惊醒过来,故作镇定道:“海统领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见教。”
海冬青定定看她几眼,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纳头便拜,连磕几响,伏首道:“还请苏行首救我,大恩大德,必当厚报。”
她已经被主人冷落很久了。
为了见主人一面,几乎穷尽了办法。
可是帮主身边的人,主人身边的人,全都避而不见。
连句话都递不上去。
最近有传闻说苏冷与主人关系密切,这才找上门来。
就是实在没辙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海冬青这一跪比她直接闯进来还吓人,苏冷差点站不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
奈何海冬青会武功,而且不低,有心不起,她根本拉不动。
苏冷只能侧身避开,无奈道:“海统领为何行如此大礼,冷儿不过一娱人歌伎,有何德何能搭救海统领。”
海冬青抬起头,大声道:“我想请苏行首邀请升天阁东主,只要让他见我一面,就一面,说几句话就行。”
帮主恼她控制不住舰队,导致武平舰队分裂出去。
还记恨她不听招呼,不率舰队出迎。
之所以还没让她滚蛋,是因为武平舰队正在整编,海鹰舰队必须在旁压阵。
换句话说,如果她不能在整编完成前求得原谅,那就真的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