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马快不做声,歪着头上下巡扫。
马玉怜被他古怪的目光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
衣着得体,没见脏啊?
李马快忽然笑了起来:“负责侦缉逮捕的差役叫马快,我姓李,所以叫李马快。马快通常会配马,只是我没有。像我等不入流的微末小吏,小姐没曾听过也正常。”
他想明白了,仅看人家的容貌、气质、着装和仪态就知道一定身份高贵,高贵到不食人间烟火那种,恐怕这辈子都没跟寻常百姓打过交道,与民间八竿子都打不着。
顶多知道流传甚广的捕头捕快,哪里会知道他们这些马快步快。
马玉怜微微颌首:“李马快,你说闽商会馆走私,可有证据?”
李马快正色道:“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供词画押详尽细致,账目往来……”
马玉怜对细节不感兴趣,打断道:“想升官还是想发财?想坐牢还是想被杀?”
李马快闭嘴,凝视少许,缓缓道:“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早年亡故,倒是有个青梅竹马,据说她被人卖到最下三滥的窑子里,至今我都不知道这个窑子在哪里。”
马玉怜脸色微白:“你是想说你不怕威胁?”
李马快笑道:“我很希望还有人能够威胁我,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把她救出来。”
马玉怜没想到遇上个滚刀肉,蹙眉道:“你当真不怕死?”
李马快道:“怕死,所以想活。想活的人通常不好杀,越想活、越难死。”
马玉怜不屑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凭你的武功,凭你的身份,还是依仗门外那群在衙门当差的土鸡瓦狗?”
李马快道:“闽商会馆有申州籍七十六户,共二百八十三口,不在籍的人更多。对了,其实我还是江城和江州的马快,好像江那边的闽人比江这边更多呢!”
马玉怜豁然起身:“你敢!”
李马快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就算小姐面子大,能让上面的大官弄死我,整天跟百姓打交道的还是我们这些差役,每天弄死几个闽人跟玩似的,你信不信?”
马玉怜美眸之中闪迸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她性格温顺,心肠很软,很少动杀机。闽人是她的逆鳞。
不过,她确实害怕。
闽国亡后,散布于各地的闽人地位一落千丈,绝大部分落入低贱卑微的最底层。
面对那些差役之流,确实任凭摆布,毫无反抗之力。
这时,绘声从后面快步转出,斜了李马快一眼,近身向马玉怜附耳:“主人让你温和点,不要得罪人,毕竟他们还要在本地讨生活。”
马玉怜立刻冷静下来,想了想冲李马快柔声道:“你应该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些江湖人都跑了,你不想想为什么吗?”
绘声扬起俏脸,拿下巴尖冲着李马快脆声道:“别被人当刀使唤了,也别觉得自己真是把刀,很可能只是个蛋,以卵击石的那种蛋。”
李马快被她妩媚的俏皮样激得一哆嗦,定神道:“多谢小姐提醒,不过我就是把刀啊!官府的刀,律法的刃,我这柄断了,还有下柄,愚公可移山,万刀可分石。”
绘声气鼓鼓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来人,把他给我剁碎了喂狗……”
马玉怜赶紧把她拦住,心道你说主人让我温和点,你突然发飙算怎么回事?
转念又觉得李马快都承认自己就是一把刀了,她直接摆平握刀的人不就行了,干嘛要跟刀扯,那不是对牛弹琴吗?于是赶人道:“我会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李马快眼神闪烁几下,笑道:“小姐能做胡馆主的主?”
身份高贵并不代表拥有权力,尤其是女人。
马玉怜淡淡道:“我让他三更投案,他不敢拖到五更。”
李马快将信将疑地瞅她几眼:“哪有小姐这么漂亮的阎王。他犯得事不小,哪怕主动投案恐怕也是个死,想让人甘愿送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绘声娇哼道:“你要是再啰嗦个没完,我一定让你知道送死不难,求死才难。”
马玉怜好生不悦,暗忖你这是帮我呢!还是害我呢!没好气道:“慢走不送。”
“两位小姐一齐赶人,李某当然要给面子。还望两位好自为之,千万不要把人命关天的事,当成姐妹间的闺阁游戏。”
李马快看出两女根本瞧不起自己,一直压着的心火终于腾腾地冒了出来,语气变得相当严厉,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不服气?”绘声面露讥嘲之色,拍手道:“把这小子给我乱棍打出去。”
门外立马跃进来四名弓弩卫。
马玉怜忙道:“是请。”同时冲绘声瞪起眼睛。
绘声心知自己胡闹不占理,如果马玉怜向主人告她一状,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只好忿忿地收回成命:“是请。”
李马快尽管恼火,终究没有发飙。
除了耐性好之外,也是发现准备“请”他出门的这四名汉子身上传来极其明显的压迫感和血腥味,显然都是高手,而且是见过血的那种高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他是差役,不是杀手。
抓人可以调人来群殴,用不着自己单人蛮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