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想着一个时辰就能拿下灵武城。
但实际上,他们在这灵武城下,足足被拖了两日。
十一月二十拂晓,叛军才彻底占领了这座只有五百兵卒把守的小城。
而且,还不只是靠霍山所部打下来的,还动用了其余各部叛军。
辰时,范明友等人在一众私兵部曲的簇拥下,走进了满目疮痍的灵武城。
城门口拥挤地堆叠着尸体,有守方的,也有的攻方的——总之,都是大汉的。
这座小城无法容纳七万大军驻扎,所以多数叛军暂时驻扎在了城外,只有少量进城控制住了四处的城门。
穿过城门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范明友面无表情地跨过那些满是血污的尸体,心情很是不悦。
因为灵武城不大,所以翁城更小,穿过之后,一眼就能看见内城里四处冒烟起火的房屋。
四处城墙上站着右手臂上绑了白布条的汉军:这是叛军起兵“清君侧”的时候定下来临时徽记。
这条条街道都很寂静,只有杀气腾腾的兵卒来回搜寻,却看不到普通百姓的影子,更没有有任何声响。
站在此处向远处望去,能看到城东正冒着滚滚的浓烟,这让范明友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跟在范明友身后的霍禹等人,脸上也写满了不悦,没有任何获胜后的喜悦。
在这些人的心中,他们手中的七万大军无人能敌,兵锋所指之处,宵小之辈不箪食壶浆,也要望风而逃。
哪里想得到,这小小的灵武城就让他们消耗了两天时间,还死了一千多兵卒。
取得这样狼狈的战果,有两个原因。
一是大军出征塞北的目标是匈奴人,所以全是骑兵,几乎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打起来自然很吃力。
二是灵武城的抵抗太决绝了一些,从头到尾守军都没有怯战过,最后甚至连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五六十岁的老人都上了城。
区区一个灵武都打得那么慢,后面那些大城恐怕也不会顺利。
范明友等人久居长安城,高估了霍光的威望,低估了刘氏的民心。
起兵谋反也好,进长安清君侧也罢,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快字。
一旦稍有延误,等天子回过神来,召集天下郡国兵反戈一击,那么范明友麾下的这七万大军终究也会被大汉给压死的。
当范明友骑在马上为后续进兵之事烦恼时,作为前锋部将的霍山从官道的东面纵马而来。
“将军,末将有要事禀报!”霍山行礼说道。
“何事?直说即可。”范明友已经从霍山的脸上读出坏消息的迹象。
“城中那三万斛军粮被灵武县令派人一把火烧了。”霍山手臂中了一箭,经过包扎之后,还能看到些许血迹。
“都烧尽了?”
“嗯,连同攻城器械,都全部烧尽了。”
其实,范明友这一问很是多余,攻城开始的第一天,他们就看到从城东方向升腾起来的浓烟了。
整整两日的时间,烧掉三万斛粮草绰绰有余。
当时,看到滚滚的浓烟时,范明友等人以为半天就能攻下灵武城,这样多多少少能抢下一部分的粮食。
哪里又想得到这又臭又硬的灵武硬是扛了两日呢?
如今,粮食没有抢到,反而消耗了两日的粮食,非常不上算。
那灵武县令梁延年真是可恶又该死。
“梁贼在何处?”范明友问道。
“押在城墙上。”霍山咬牙说道。
“走,去看看。”
“唯!”
范明友等人上了城墙,战死在此处的兵卒更多了,几乎到了难以插足的地步。
费了一番周章之后,范明友等人终于来到那矮小的城楼下,见到了被绑在战鼓上的梁延年。
让范明友颇为惊讶的是,他们这两日的对手竟然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人”。
顿时,所有人都觉得再次被侮辱了。
“你是灵武县令梁延年?”范明友压着怒意问道。
“正是。”
“本将乃大汉度辽将军范明友,你为何胆大包天……”
“住嘴!”梁延年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范明友一愣,除了大将军之外,还从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出这两个字。
“你等什么话都不必多说了,只要扪心自问,看看可还有脸称自己为汉将汉臣?”
范明友等人虽有怒意,但也有愧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好,各有所想,本将也不与你费口舌,只要你肯带人到城中征索粮草,可以饶你一命……”
“不仅如此,待我等完成清君侧的大事之后,仍然会为你加官进爵!”
“这两日,你的忠心已经表过了,没有必要再搭上一条命。”
不论真假,范明友现在还能开出这样的价码,不得不说很有诚意了。
梁延年并不做声,只是看向不远处的灵武都尉宋礼,他的这个挚友被砍掉了半边脸,正用仅存的一只眼瞪着他。
梁延年像一个老农一样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黄牙,说道:“本官要是怕死的话,两日之前就会打开城门了。”
“你可以不怕死,难道就不为你的亲眷考虑考虑?”范明友阴沉着脸说道。
“县寺就在城东,范将军大可以派人去看看,本官阖家九口人,昨夜就已经殉城了。”
范明友暗暗吃惊,脸色更是阴沉。
“那身为一方的父母官,就不为这阖城的百姓谋一条生路?”范明友又威胁道。
“经此一战,灵武县家家都要披麻戴孝了,他们是生是死,不在本官,而在将军。”梁延年视死如归地说道。
“将军若还有半点仁爱之心,就不会做出屠城这种歹事的。”
梁延年把话说到这里,就不用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