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蔡义再一次正视起天子来——恐怕他从来就不什么癫悖,而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不知道那个跋扈的霍光有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呢?
“蔡卿可愿当朕的先锋?”
跟着霍光,那就等着告老还乡;跟着天子,说不定封侯拜相。
如此看来,那就不如放手一搏。
“老臣绝无二话!”
刘贺笑了,先锋有了,那么就什么都有了。
……
接下来的几日里,长安城非常平静。
十月初六,是五路大军、六路人马出击匈奴的日子。
虽然大军早已经离开了长安,但是因为各路大军距离长安都很是遥远,所以此刻还不知道前线的情况。
至少七天之后,才能陆续收到“捷报”。
在这关键的时刻,大汉帝国的心脏——长安,居然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安静当中。
前几日,长安城那诸多的风波,此刻似乎全部安静了下来。
但是,如果此刻范明友没有离开,并且仍然控制着未央宫卫尉寺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发现这几日的未央宫有一些不同。
天子召见朝臣的频率高了一些——其中不乏御史大夫蔡义这样的重臣。
然而没有如果,霍光是人,不是神。
在霍党精锐尽出之后,他对整个长安城的掌控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更何况,霍光乃至整个霍党,都在围绕着征伐匈奴的事情在转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来盯着天子的未央宫了。
……
十月初九,从五原方向出击的虎牙将军田顺所部、从云中出击的前将军韩增所部传回了军情——两部已经顺利出塞,正在向漠北腹地进军。
漠北地广人稀,而匈奴各部绝大多数又居无定所,大汉的骑兵只能以高速的机动能力,在大漠当中寻找战机。
情报、经验不可或缺,但是运气也是重要的因素。
能否取得战果,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大将军府正堂上,霍光看着那两份写在宣纸上的军情,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两路大军能如约出塞,虽然不算是好消息,但至少也不是坏消息,而其余三路大军很快也会传来消息的。
在半个月之后,他就会收到更多的军情了,十月下旬,应该就有具体的战果了——如果顺利的话。
霍光双手撑着几案站了起来,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半年来,霍光处理的朝政实在太多了,劳累数月所积攒下来的疲惫感,让霍光自觉到了“强弩之末”。
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有时候一天也只来得及吃下一顿饭。
尤其是入秋之后,霍光曾经得了一次风寒,一连上吐下泻六七日,整个人都虚瘦了不少。
幸亏霍显留在府中的女医淳于衍医术高超,开了许多的汤药,服下去之后,才逐渐好转。
虽然过去了半个月,但是霍光现在走起路来仍然有一些虚浮,时不时眼前还会发黑起雾。
那几日,天子一天三次地派人来慰劳,赏赐了不少名贵的补品——其中还有一只从大野泽进贡上来的百年老鳖。
而霍显也给他下了“死令”,每天必须睡足三个时辰。
不服老不行啊,自己还得好好地活着。
大汉离开了自己,怎么能行?天子离开了自己,怎么能行?霍家离开了自己,又怎么能行?
霍光想起他已经有五六日没有进宫了,更是许久没有教天子如何治理朝政了。
接着,就又想到了随军出征的独子霍禹。
这个竖子可能因为那一记耳光还在怨恨自己,所以离开长安的时候,竟然没有来专门辞别。
两下叠加,霍光的内心不免有一些苍凉和愧疚。
他脚步虚晃地想走出正堂,但还没来得及出门,抬头就看到一只孤雁斜斜地从瓦蓝的空中飞过。
今日无风,天气甚暖,但是这只大雁还是落了单。
大雁飞得很慢,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引吭悲鸣,从那笨拙的情状来看,这是一只年老的孤雁。
恐怕,雁群早已南归,这只老雁被扔下了。
老了就是如此,总有成为累赘的那一日的。
不知道为何,霍光觉得这只孤雁就像自己,似乎正在被年轻一代甩在身后。
霍光停了下来,眼看着这只老雁飞越了大将军府的屋檐,再也见不到踪影。
他的内心进而有一丝惺惺相惜,但愿它能飞回雁群吧。
霍光一步走出正堂,院中来来往往的属官吏员纷纷停步,立刻向霍光行礼。
“下官问大将军安。”十几个属官吏员齐声说道,状貌甚是恭敬。
这让霍光感觉稍稍心安,他挺起了自己的身体,重拾大将军的威严,环顾一周之后,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各自行事便可。”
“诺。”
明日是大朝议的日子,他要将今日收到的军情禀告给天子,这样天子应该就可以心安了吧——至少不会再说那些动摇军心的话了。
也许要再安排一次家宴,让天子与霍成君再见上一面。
自己也得抽一些时辰,问问天子近几日的起居和学习理政的事情。
马上就是霍显的生日了,因为霍禹不在,夫人想必也会心中郁闷,更要好好操持一番。
大司农已经开始征收今年赋税地租了,得让田延年再仔细一些。
带着这些心中所想,霍光朝后宅的方向走去,他还没有想到,隔天的大朝议上,一场风波正等着自己。
……
翌日早间,温室殿内,天子刘贺正在梳洗更衣。
与往日不同,今日竟然是禹无忧在一边等候天子。
自从禹无忧当上门下寺的备咨令之后,他就要在门下寺和长信殿来回奔波,自然非常忙碌,所以侍奉刘贺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所以在刘贺身边鞍前马后的,是行人令戴宗。
不过,在备咨令任上发挥自己的才能,这本来就是禹无忧真正的价值所在。
一刻钟之后,樊克帮天子梳洗更衣完毕,也就到门外候着了。
刘贺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对今日的“造型”非常满意——今日,他身穿大汉天子全套的冠冕袍服,隆重至极。
除了登基之后那第一次大朝议之外,刘贺极少这样盛装而出。
确认再无纰漏之后,刘贺这才看向禹无忧。
“太后知道朕今日要做的事情了吗?”刘贺问道。
“前几日,微臣已经去向太后禀告过了,太后让陛下放心大胆地做,长乐宫与未央宫共同进退。”
刘贺听到这句话,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上官太后那苍白的脸和脸上那高昂的表情。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但是恐怕心中也有小女儿的惴惴不安吧。
上官太后这样的表态让刘贺心中安定了不少。
帮不上忙事小,不被霍光利用才重要。
“今日大朝议,你的品秩低微,不能露面,所以也不需要在这里虚耗时间,去长乐宫给太后讲解经意吧。”刘贺说道。
今日,是要提出恢复天下臣民直接向天子上书的事情。
看起来无伤大雅,但这也是刘贺第一次公开与霍光唱对台戏。
刘贺没有把握完全取胜,最坏的结果恐怕是牌面全失。
禹无忧也知道其中的险恶,他以为天子现在让他去长乐宫,肯定不是给上官太后讲解经意那么单纯。
和几个月前相比,禹无忧的心已经硬了许多,他的脸上先是安然,但是还是接着问道:“如果大将军派人请太后来未央宫,微臣应该如何行事?”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听起来莫名其妙,但是刘贺却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杀机。
刘贺看着禹无忧,所有所思,这个跟了自己那么久的郎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手硬了?
在思考后面的剧情——不会写成种田文,或者说重点不是种田。大概的比例会是六分朝堂,三分开疆,一分种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