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大晋,六百余年来,能够死后有谥的,也不过区区不到十人罢了!他苏凌又有何德何能,配朕追谥于他!”
刘端越说越气,到最后,更是咬牙切齿道:“不说这苏凌有没有资格,可是这谥号只能是死人才能追赐的,他苏凌可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朕要真的给了一个活人谥号,朕岂不是妄称天子了么?此事,万万不可!......”
何映淡淡一笑,似有深意地看向刘端,并不急着说话。
刘端被何映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才道:“日央啊......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没用啊......”
何映摆摆手道:“圣上乃天子......受命于天!身份尊崇,无人可比......圣上既然坐了这江山,便是唯一,任何人胆敢有非分之想,便是篡逆......更何况,在日央的眼中,圣上从来都不是懦弱的昏君......而是一位隐忍、坚毅的明君!......”
何映这次终于没有再自称奴才。
刘端闻言,神情激动,颤声道:“日央......朕在你的心中真的如此......”
何映点了点头,方又似有深意道:“圣上吗,难道真的不考虑考虑,奴才的提议,准了萧元彻塘报中所奏的一切么?......”
“萧元彻想干什么......朕都有可能考虑,除了这些事,绝无可能!......”刘端一摆手,态度十分坚决道。
何映淡淡一笑道:“圣上......若是奴才觉得,您只要答应了给那苏凌封侯赐谥,此事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圣上您难道还不愿考虑考虑么?”
刘端闻言,就是一怔,看着何映,目光连闪,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思忖半晌方道:“日央啊......你的意思是......”
“圣上......那苏凌若是真的死了......这封侯赐谥的要求,的确是非分之想,更是萧元彻狂妄自大,目无圣上......圣上要是不准此事,倒也真的是为了天子尊严......”
何映顿了顿,又道:“可是,实际上苏凌并未死......圣上不答应给他封侯赐谥,并不是在维护天子尊严,而是在帮他,助他......脱罪!”
“什么......日央,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朕不答应便是在帮苏凌脱罪啊?......”刘端一脸的惊讶和不解道。
何映的眼睛变得奕奕有神起来,朝着刘端一拱手道:“圣上您也说了,要是给一个活人追封侯爵,追赐谥号,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活的好好的,竟然有了谥号......这是不是其罪一也......”
刘端闻言,眼珠转动,沉吟起来。
“苏凌既然活着,却隐瞒真相,欺瞒圣上,圣上被其所蒙蔽,体恤苏凌之为国殉难,亲赐谥号,极尽哀荣,可是到头来,却是他欺瞒了圣上,欺瞒了满朝公卿......是不是天下的罪人?其罪二也!”
“苏凌既未死,却有了谥号,更是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罪不容恕,其人当诛!......若是圣上真的这样做了,他苏凌可逃得过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逃得过大晋律法......欺君之罪......他苏凌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何映越说,声音越大道:“再者......一旦圣上您真的这样做了,那活苏凌还敢肆无忌惮的露面么?一旦他露面归来,便坐实了他欺君未死之罪也......所以,活的苏凌也是死的......到时候,他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他自己死,这件事也就彻底做成真的,那圣上以一虚妄的侯爵和一个字的代价,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如何不可呢?要不.....他还活着,那就让那欺君大罪,让他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死人,又如何?......”
言罢,何映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因此......奴才以为,此事应当全部答应下来,而且要办的隆重正式,还要昭告天下,让苏凌被追封的侯爵和谥号,家喻户晓,天下传扬......那苏凌,倒是想活,都不那么容易了.......”
“嘶——”刘端深深的吸了口气,半晌方回过味儿来,忽的一拍龙书案,大喜道:“日央所言极是!......那就让苏凌彻彻底底的做了这死后追封的侯爵之位吧......还有这谥号......也要得体,要慎重,不能草草了事!......”
何映一脸笑意,点了点头沉声道:“圣上英明......奴才恭请圣上下旨!......”
“日央,为朕研墨,拿笔!”
“喏——”
何映将笔墨纸砚备好,放在龙书案上,又挑亮了烛光,亲自举着。
刘端挽了挽袖面,兴冲冲地提起笔来,饱蘸了浓墨,刚想写些什么,忽地整个人怔在那里,迟迟不下笔,那握笔的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何映有些疑惑道:“圣上......您难道还有所犹疑么?此乃天赐良机,失而不复啊!”
刘端忽地颓然地坐在龙椅之上,叹息摇头,半晌方道:“朕没有犹豫......但日央啊,你和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萧元彻既然敢大张旗鼓地以六百里塘报的形式报朕,让朕为苏凌赐侯赐谥,又令沿途举哀,斥候呼号,想来他也必有准备......朕觉得他萧元彻定然留有后手啊......若是朕真的就这样按他说的做了,万一到最后,不但除不了苏凌,反而落入他萧元彻的彀中,让苏凌白白捡了一个侯爵......那朕......那朕可是大晋的罪人!愧对大晋历代先皇啊!......”
何映眼中闪过无比的失望,摇头叹息,忽地正色道:“圣上,您是天子,这是您的大晋!......这件事本就是欺君,任是任何时候也改变不了的......苏凌不行,萧元彻亦不行!圣上,您真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么?”
“朕......”
“苏凌区区山野之徒,不过将兵长史,圣上怕他何来!......”何映一字一顿道。
“日央啊......真不是怕苏凌,朕是忌惮苏凌背后的那个萧元彻啊......这么多年了,朕跟他较量,每次都是满怀希望,每次都是一败涂地......从来都没有胜过啊......这一次......若是再失败......真的颜面何存?”刘端一脸的凄哀无奈道。
“圣上!您就算现在驳了萧元彻的塘报,到时候那萧元彻岂能善罢甘休?若是他越俎代庖,直接追封苏凌,到他班师之时,圣上可敢再治他之罪,可敢再治苏凌之罪?恐怕到时候,圣上您的颜面是不是比此时还要......”
何映说完,忽的大跪于地,叩首道:“贺日央......恳请圣上莫再犹豫,下旨吧!到时候,日央便是粉身碎骨,联合心向圣上的大臣武将吗,也要致苏凌死地,保卫圣上天子尊严!请圣上相信日央!......”
“这......”
刘端一咬牙关,久久无语,忽的一摆手,长叹道:“罢!罢!罢!......既如此,朕写......朕这就下旨!......”
言罢,刘端提起笔来,刚要动笔写,何映的声音又响起道:“圣上打算给苏凌追封什么侯爵,又要赐他什么谥号呢?”
“这......朕还未想好,不过什么不都是做做样子,只要萧元彻知道朕已经做了不就行了么?随便给一个罢!”刘端有些不耐烦的道。
“奴才以为,苏凌勇烈,以身殉国......大晋痛失栋梁,天下文坛痛失诗谪仙领袖,此乃大晋之悲,大晋之哀也!......如此,赐侯爵和追赐谥号不可儿戏,更不应等闲视之,圣上您亦不能乾纲独断,草草了事......”
何映又叩首了几下,方沉声道:“圣上当下旨尚书台,汇同中书、门下及六部,以及在京三品以上各部堂官......由他们共同拟侯爵和谥号,上奏圣上,由圣上圣心裁决!”
临了,何映方阴恻恻道:“既然想把苏凌已死的消息,天下皆知......那就闹大,闹的越大越好!......”
刘端如何不明白何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才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准奏!朕这就下旨......何映啊,你乃中常侍,这旨意,便有你亲自前去宣旨罢......这样也能彰显朕痛心国失栋梁的哀痛之意!......”
“奴才何映......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