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若自然是看得出来,又道:“你心中不服气,我自然是知道的......但你不要忘了,你是徐氏族人,徐氏一门的荣耀是谁给的,而你离了徐
氏一族,什么都不是!......”
“孩儿记住了......”徐顗低声道。
“嗯......”
徐文若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方缓和了不少,又道:“一旦萧元彻消灭了大晋所有的势力,那下一件他要做的事情,便是篡逆,然后自立为天子,大晋六百年将彻底终结在他的手中!可是,你真的以为,一旦他萧氏得了天下,这天下的万民百姓,就真的可以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了么?”
“我......”徐顗心中一沉,他不敢说,因为他也不确定。
“萧元彻何人?枭雄奸雄也!想来铁血手段......甚至为了自己得私欲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任何代价......若说他最初起事之时,心里装的是大晋,可现在呢?可还有江山,可还有大晋,可还有万民?一旦他得了天下,天下万民迎来的将是更加可怕的暗无天日!所以......这天下,萧元彻坐不得!便是他非要做,我徐文若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拉下来!......”徐文若声音低沉,但说的却是毅然决然。
“可是......孩儿还是想说,为何天下就得归于大晋,就得是刘氏为天子呢?”徐顗有些执拗的道。
“因为......刘氏之大晋是天意所授!地之正统,无可指摘!......”徐文若沉声道。
“得之正统,天意所授,六百年前他刘氏不
也是从前朝天子的手中改朝换代的么?”徐顗针锋相对道。
“那是前朝天子失道,上天才将这江山给了刘氏!高祖之事你不清楚么?不清楚,等回到龙台,亲自去一趟祖龙殿!问问神祇!天命归于刘氏,有何可以指摘的!”徐文若嗔道。
“可是......如今的天子刘端,所作所为,难道就不是失道么!......”徐顗忽地倔强地抬起头来,与徐文若对视道。
“你!......竟然还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徐文若震怒,忽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实话实说!......”徐顗一低头,可言语之中还是不曾让步。
“呵呵呵......好!好啊!徐顗,今日就让你来讲一讲,当今天子刘端,哪里失道了!......”徐文若冷笑道。
“天子暗弱......天下大乱,他却束手无策!”徐顗也不管徐文若什么神情,朗声道。
“暗弱?怕是你错了吧,当今天子刘端......是弱......但绝不暗!所谓暗,便是昏聩......我且问你,天子即位以来......何曾施行过哪怕一次的苛政、暴政乎?何曾大兴土木、挥霍无度乎?何曾不理朝政,从不临朝乎?”徐文若质问道。
“这......”徐顗一时语塞。
“那所谓的暗,所谓的昏聩,又从
何来?......讲!”徐文若嗔道。
“可是......这天下吏治不还是腐败,到处卖官鬻爵,到处贪腐......百姓不还是困苦不堪吗!”徐顗强辩道。
“那是先帝......那是当今天子之前的两位大行皇帝欠下的债,大晋传到当今天子手上,积重难返,怎么能全部怪到当今天子的头上!......”徐文若斥道。
“那就该励精图治,发愤图强,扭转乾坤,中兴大晋啊!......”
“他倒是想!可是他能么?他即位以来,何曾有过一日由他治国治天下的?先是王熙,再是沙凉兵祸,如今又是萧元彻.......他能怎么样,徐顗你告诉我!.......”徐文若痛心疾首道。
“我......”徐顗终是神情一暗,说不出话来。
“所以,当今天子只能是弱......可是,这弱,也不是他愿意的......因为他没有机会君临天下!......这一点,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徐文若又道。
“好,这个不说......可是当今天子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却还不思改变,不思韬光养晦......反倒广纳后宫,只后宫妃嫔、才人宫人,便有十数人......这难道不是贪淫好色么?”徐顗又转了矛头道。
“徐顗!你的史书都白读了么?去翻翻看看,历朝历代,哪家天子,后宫人数
没有百八十个的?刘端贵为天子,不过只有十数后宫,这也算贪淫好色?那萧元彻最爱妇人,风流韵事岂又少么?一个丞相便可如此妄为,偏大晋堂堂天子,只有十几个后宫,便要被你视作昏聩不成?”徐文若用手点指徐顗道。
“你食君俸禄,徐氏一门又世代受天子皇恩,方有今日大晋第一氏族之胜,而你不思忠君报国,反倒如此藐视天子,横加苛责,徐顗啊......你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了呢!”徐文若痛心疾首道。
“我......”
直到此时,徐顗方心服口服,头一低,再次跪倒在地,颤声道:“孩儿不肖......请父亲责罚!”
“起来......”徐文若见他如此,知道他是真心认错,方叹息一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顗儿啊......你是我从小养大的......你的秉性,为父是了解的,你生性纯良敦厚,颇有徐氏谦谦门风......可为何现在,你竟然多了这许多要不得的戾气了呢?”徐文若有些痛心疾首,怒其不争道。
“孩儿......让父亲失望了......”徐顗低声道。
“罢了......知错改之,犹时未晚......徐顗啊,如今人心难测,世风日下......处在如今的大势之下,谨守本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你可明白么?”徐文若苦口婆心
道。
“孩儿记住了......可是孩儿心中委屈......孩儿变成今日之模样,不还是因为父亲您有命,要我多多与萧笺舒亲近,明里暗里助他么?我以为父亲对他另眼相待......所以孩儿才毫无保留,久而久之......孩儿才成了今日模样!......”
徐顗痛哭流涕,忽地叩首道:“父亲......今日这番话,孩儿彻底看清楚了,父亲还是大晋的令君,一颗心还是为了天子和大晋......可是,孩儿不明白......为何父亲根本就没有动摇......更是看出了萧笺舒狼子野心,伪善待人的一面,为何还要孩儿助他!”
徐文若闻言,半晌无言,终是仰天长叹道:“罢了......这也怪为父......为父以为从最开始你就会明白为父的苦心......可是......我还是高估你了啊......”
“坐下......听我告诉你,为什么要你暗助萧笺舒,更要你表面做出一副投效萧笺舒的样子的原因......”
“是......”
“徐顗啊......萧元彻如今三子,你觉得,谁能继承萧元彻的位置呢?”徐文若缓缓开口,看向徐顗。
“这.......二子萧笺舒是如今实际的嫡长子......军中威望颇高,萧元彻也多有看中,但缺点么,就是萧元彻
麾下文臣谋士,包括朝堂的文臣对他的评价并不高,甚至更与他水火不同炉,除此之外......他近几年,夺嫡之心日渐暴露,萧元彻对他也多多敲打提防,对他的恩宠也渐渐的淡了许多......还有,就是萧笺舒身边能为他出谋划策的人,太少了......所以他身边没有能够在萧元彻询问后继之人时,能够一句话一锤定音的......谋主......”
“嗯......你看得很透彻......那萧思舒呢?”徐文若点了点头道。
“他......文采斐然,喜好舞文弄墨,但却留恋风月欢场,风评最不好,虽然有些酸腐的文人为之鼓吹,但在孩儿看来,其势最弱,也最不被萧元彻所喜......他反倒更适合做一个闲散王爷......”徐顗道。
“嗯......那最小的那个......如今在灞城的萧仓舒如何呢?”徐文若又刻意地问道。
“萧仓舒年纪最轻......但天资聪慧,机敏而多智,加上他的两个师父,郭白衣和苏凌又是萧元彻的两个谋主,都是说话有分量的人......萧元彻这几年也多暗中赞许和培植他......可是他却逊在并无实权,年纪小,无法为官,更无从谈起开府治公,因此就没有他自己得幕僚和班底......再加上此次萧元彻虽带他前往前线,
可是也没捞到什么军功,更是被萧笺舒以计带回灞城......若论军功和武将中的威望,却是不能与萧笺舒相提并论的......”徐顗分析得头头是道。
徐文若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点了点头道:“很好......这才是我徐文若的儿子......分析得十分中肯,切中要害......那在你看来,这三人谁可.......为萧氏今后之主呢?”
“这......孩儿实在难以判断......”
徐文若点了点头道:“那为父便说一说吧......想要江山永固,大晋永存,天子无忧,萧元彻的位置,最好的继承者便是......萧思舒......”
他顿了顿又道:“然而......萧思舒为萧元彻所轻,绝无可能后继......所以,能够继承萧元彻位子的人,只在萧笺舒和萧仓舒二人之中......”
“而为天子、为江山计,为由萧笺舒继任方可,那萧仓舒无论如何,也不可继任为萧氏之主啊!......”徐文若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父亲,孩儿更糊涂了,既然您也觉得,萧笺舒之虚伪,之权欲不在萧元彻之下......为何偏偏是只能萧笺舒继任呢?一旦萧笺舒继任,天子和大晋岂不危矣?!”徐顗一脸惊讶和不解道。
“呵呵......因为萧仓舒背后站
着一个人,他才是这天下终将属于大晋还是属于萧氏的关键......”
“苏......苏凌!......”